☆﹀╮=========================================================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浮云定(女尊) 作者:童叶 纵有再多深情,也抵不过名利地位的诱惑。 他本是小家碧玉,求的不过是一生平安顺遂的生活,怎奈命运捉弄,刚嫁人,就成了鳏夫,妻家容不下他,便将他嫁给了全村最丑最穷脾气最坏的女人。 她是生于微末的书生,上天没给她出众外表,被人嘲笑,被人欺辱,这使她脾气越来越暴躁,她以为此生必定怀才而不遇。 哪里想到峰回路转,她竟一举抱得美人归,虽说这美人年纪大了点,又是别人家的鳏夫,但那又怎样,只要琴瑟和鸣,她并不在乎。 谁说历经沧桑,终能守得云开,谁说看起来踏实老实的女人,就一定是最终的良人。 从他被她卖了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定让她后悔曾经对他做的一切。 只是当恩怨结清的那刻,他却迷茫了,他到底要的是什么,而他最终的归宿又该是哪里? 内容标签: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实,王之雯,崔勉 ┃ 配角:朱瑜,朱尚书等 ┃ 其它:男儿当自强 ☆、前情篇(1) ?  佛桑国,景隆帝三年。   这一年战乱刚过去,新帝登基也不过才三年,正是百废待兴,新帝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   北方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刚下过雪,高大的柳树被白雪覆盖,树头上还有霜雪,真是一幅美丽的冬景图。   眼看新春将至,有句俗语说的好,有钱没钱,娶个夫婿好过年。   位于北方偏远的黄粱村,此时也沉浸在一片喜庆当中。村头的王家正在娶亲,娶的是外村一个私塾先生的小儿子,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王家长女今年十八岁,十六岁那年,跟人去赶考,却不想在途中染了病。被村人送回来,便一直卧病在床,这一躺就是两年。眼看着人越来越消瘦,像是要熬不下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给想了个办法,说是冲喜兴许能让人好起来。   王家的当家主夫爷便着人找合适人选,这找来找去,就找到了离他们村几百里外的私塾先生家的三儿子,王家有几分薄产,给了私塾先生一份丰厚的礼金,私塾先生便答应了将儿子嫁给王家。   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这一天,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村头树上还挂上了红绸,红白相间,倒真是好看的很。   新娘子没有体力起来拜堂,新郎是抱着一只母鸡拜的堂,行了礼,新人就被送进了洞房。   还不到三刻,新房里就传来噩耗,新娘子不但没因为冲喜好起来,反而死了。新郎还来不及享受新娘子的体贴,便就成了新寡。   王家祠堂,王家当家主母坐在首座,旁边便是王家的主夫爷。   “刘实啊刘实,我们娶你进门,是为了给喜儿冲喜,哪里想到你就是个克星,进门就克死了我女儿。”王家主母一脸沉痛,边说边重重的拍了下右手边的桌子,仿佛那就是今日的新郎刘实。   祠堂正中正跪着一身喜服的新郎刘实,他低着头,一身红衣倒似一身红血,没有喜气,反而带了几分沉重。   刘实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婆婆公公,他们长的都很慈善,一头白发想来是为女儿,他不怨他们让自己跪在地上,也不怨他们恶毒的话语,怨只怨他生为男子。   “娘,爹,不是我的错。”他只有这一句。   王方氏一直坐在妻子身旁,死去的那个是他第一个女儿,也是王家的嫡长女,也是最有出息,最让他骄傲的女儿,他心里的恨意一点不比妻子少,他以为这跪在祠堂中间的男子会有悔意,哪里想到他居然说没错。   啪--   一只茶杯被扔在刘实跟前,茶水洒了一地,有些就淌到了刘实的衣服里。   “孽障!孽障啊!”王方氏怒瞪着刘实,继续说:“给我把茶杯捡起来,不捡干净不许起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王家的女婿,是我王家的人,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刘实心中一颤,他在家里,父亲教导他要孝顺爹娘,到了妻家要孝顺公婆,公婆的话一定要听。可是,他不傻,如今妻子死了,公婆怎会好生对待他,他想争辩,可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弯下身子将茶杯碎片一点点拾在手里,茶杯的碎片里还有有水的,便顺着他手指的缝隙淌了下来。   “以后,你就去佣人房住,哪里有活,你就给我去哪里。这算是厚待你,若不然,我定让你给我女儿陪葬。”王方氏似乎觉得让刘实捡茶杯碎片还不过瘾,又下了另一道命令。   刘实听罢,心咯噔一下,要知道从小家的公子变成仆役,那是多么大的羞辱,况且还要到处受人指派,那苦可想而知。   “爹!”他抬头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与王方氏对上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双眼中的不是慈爱,而是满满的恨意。   “不要叫我‘爹’,我承受不起,以后要叫我‘老爷’!记住了吗?”王方氏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男人,他有一张狐媚的脸,可是,却没能挽留住女儿的生命,他本欲让他陪葬,不过,他又想到了更能折磨他的办法。   “是!老爷!”刘实垂下头应了,他谨记爹娘的教导,一切听公婆的。   “小冬,带他出去,给他换身衣服。”王方氏喊人进来,吩咐道。   叫小冬的男孩进来,说了声“跟我走吧”,就转身往外走。   刘实手中还拿着茶杯碎片,跪的时间长了,他的腿都麻了,稍微一使劲,腿就钻心的疼,他刚拿手拄了下地,手中的碎片就扎进了手心。   他的手心很疼,腿也疼,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叫出声,斗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头脸淌了下来。   坐在首座的王家主母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唤住挣扎着起来的刘实,却因为夫婿的一个眼神,终于还是没能开口说什么。   刘实跟着小冬到了佣人房,这佣人房不大,还算干净,他和小冬住一间。   小冬大约十四五岁,人却很机灵,看到刘实还穿着喜服,他便跑到自己的床下,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了几件粗布衣服。   他拿出一套还算完整干净的走过来,递在刘实眼前,说:“姑爷,您换了这套衣服吧,这喜服虽然好看,到底不方便。”   刘实坐在床铺上正发呆,眼前出现一套粗布的青衣,他先是愣了下,然后,不知怎么的,眼睛居然发胀。   “谢谢你,小冬。”这是成亲以来,第一个对他透露温情的人。   小冬摸了摸脑袋,他是最低级的小厮,平时也只是负责打扫,偶尔去厨房帮帮忙,难得见到除了管家大娘以外的人。   “姑爷,您说什么呢,这都是,都是应该的。”   “以后,别叫我‘姑爷’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哥吧,我现在兴许连你都不如。”刘实没有任何贬低小冬的意思,只是就他目前的情况,的确如此。   “啊?这,好吧,刘实哥。这间房原本是住了五个人,不过,其他四个去年升了中等仆役,去了西跨院的大房子,这里,如今只剩我一个了。现在,刘实哥你来了,我又有伴儿了。”小冬对于刘实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触,反而高兴有人和他作伴,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刘实摇了摇头,将衣服放在床铺上,伸手想解衣服扣子,手一碰上衣服边缘,他嘶了声,他将手放在烛火下一看,因为刚才手里攥了碎茶杯片,手心里已经被割伤了。   “呀!我看看我看看。”小冬凑到跟前,看到了刘实已经烂了的手心,“这手被扎烂了,刘实哥,你别担心,我这儿有药。”   小冬说着就转身往墙边的一口破柜子跑去,他翻箱倒柜的终于找到个花的瓷瓶子,找到瓶子又登登跑了回来。   刘实不知道他找的是什么,等拔开瓶塞,一股类似于臭鸡蛋的味道弥漫了不算大的房间。   “这,这是什么药?”刘实迟疑了下,问,这么一股味儿,他确定这药能用吗?   “是跌打药,可管用了,以前小春哥,就是已经升任中等仆役的那个哥哥,他以前就用这个,第二天就好了。”   小冬说着,已经很认真的研究起刘实的伤了,说实在的,刘实是真不想让他给自己上这个药,但目前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小冬看了看他的伤口,想了想,将药瓶放下,又拿了墙角边的铜盆跑了出去。   刘实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但要让他狠心给自己上上这玩意儿,他是真下不了狠心。   不多会儿,小冬端着一盆水,又拿了几块干布,回来了。   把水盆放下,小冬小心翼翼的用透湿了的布给刘实的伤口清洗。洗的过程很疼,刘实只能咬紧牙根忍着,如今,他再不是私塾先生家的小公子,这么一想,不知怎的眼泪就涌了下来。   他虽然不比那些大家公子,但在爹娘身边,他也是娇养的,哪里想到如今会落得如此下场。   “哥,你忍着点,一会儿就不疼了。”小冬抬头送给刘实一个笑脸,便又埋头为他上药去了。   刘实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桌子上的烛火摇曳着,刘实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不知道未来等着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五年后,王家大院。   “偷什么懒,还不好好干,不知道今晚有贵客要来,要用到这井水,不把这些水缸挑满,今晚你们别想吃饭睡觉。”管家肥胖的身体站在院子里,那圆圆的脸上满是冷酷。   她手中拿着一根竹条,看谁不好好干活,就抽上一下。   这些年,刘实渐渐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吼声,骂声,开始的不适应,在慢慢的磨砺中,成了一种习惯,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期望早早死去,好脱离这残酷的生活。   如今的刘实,脸已经由白皙变成了麦色,双手双腿也已经变得比原本要粗了不少,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多。   当初私塾先生家那个美丽温柔,端庄贤淑的小公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刚毅健美,体态健硕,沉默寡言的下等仆役。   ? ☆、前情篇(2) ?  王家这几年因为二小姐有经商头脑,家底丰厚了不少,在黄粱村正经算是富户,有钱人家。别说小厮雇了不少,就是几位小姐也先后娶了几位小爷。   三小姐梅春学了一身武艺,又因为在江湖闯荡了几年,倒是与黑白两道都有些交情,更别说娶的第三房小爷正是同门师弟,这一下子别说在黄粱村,就是在整个州府也是很有名气的,王家有二小姐三小姐光耀门楣,那真是风头正劲。   二小姐梅月是当家主夫爷的女儿,大小姐死后,整个家就交给了这位二小姐。二小姐平时不怎么在家里,偶尔回来也只在自己房里与夫婿及几位小爷聚聚。   听说二小姐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州府里的公子爷们儿都以能成为二小姐家的座上宾为荣。   这天,正是八月初五,离中秋也不过十天光景,也正是这天,王家邀请了贵客。   对于贵客的身份,王家一直保持缄默,就连伺候的仆人都不知道,只知道是打南方来的。   对于这一切,已经麻木的刘实并不在乎,他要做的就是干好自己的活儿,不让管家再挑出自己的毛病。若是管家只罚他,倒还好。不知是不是官家也看出了他对于疼痛及生死的不在乎,所以,只要他有什么错,管家就会罚小冬。   小冬是第一个对刘实好的人,这几年里,他和刘实就像是亲人一样,互相作伴,互相关心。   刘实是因为当家主夫爷的命令,始终都是低等奴仆,而小冬则是因为人有点憨,有点笨,所以也就一直是低等奴仆。   整个王家看来,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人还是作为低等奴仆而存在。   王家的大宅院比以前大了不少,前后院在入夜后都挂了大灯笼,那灯笼红的耀眼,红的让人有种如置身梦幻之中。   前院里,有人还在忙着,毕竟这贵客究竟多贵,谁也不知道,不说别的,就说这二小姐三小姐都吩咐了要好生准备,就不得了。   黄粱村的村尾,住着全村最贫穷的一户人家,也姓王,要论起来与村头王姓大户还沾了几分亲故。奈何这户王家的当家人并不稀罕与那首富王家攀亲,故而她穷则穷她的,人家富也自管富人家的。   早些年,王家当家人也曾中过秀才,书生么,只知闭门读书,却不管窗外闲事。直到其父母死后,才终于有所醒悟,可惜,那时只剩下了她和女儿,夫婿耐不住贫穷,早就离开了她。   后来,等女儿到了十八岁,这王家当家人也死了。只留下个女儿,名叫王之雯,这女孩模样随了母亲,宽眉,三角眼,蒜头鼻子,一张阔嘴。她母亲因为上一辈还算有些正经事做,给她讨了一房夫婿。到了这王之雯这儿,父母死的死,走的走,根本没人给她置办家底,一天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这一天,她将母亲留下的几本书读了几遍,腹中无食,眼前开始冒星星,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出门觅食。   走到王家门口时,正好看见王家人在挂灯笼,准备宴席,站在王家大门外,王之雯都能闻到厨房传出来的饭菜香味。   她舔了舔嘴唇,身上的破单衣在这样的夜晚还显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身子,将外衣裹了裹,就准备离开。   门里出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打扮也是个管事的,看到王之雯,眼中闪过一抹错愕,随即便是了然。      “之雯呐,今天又没吃饭吧?”这位正是王家内管事的,名叫王善,他的人和名字很像,为人很和善,对下人也极为关照。他是极少数与王之雯家有点来往的人,对王之雯没少接济。   王之雯正打着哆嗦,看到熟人,脸上带了几分喜悦,但一想到她本不是来这儿讨食的,那脸上的喜悦就又收了起来。   “王叔,我,我就是打这儿过。”王之雯脸上扯出个笑容来,大晚上的,她这一笑倒有几分瘆人。   王善已经见惯了王之雯这样子,倒也不在意,走过来,在手里提的提篮里翻了翻,翻出几个馒头,还有一小包牛肉,递了过来。   “王叔,我不要!”王之雯推辞着。   王善硬是把馒头和牛肉放进了她怀里,说:“今天王家有贵客要来,老爷让我去咱这儿庙里上个香,保佑王家来日能够更加昌顺。这几个馒头和牛肉都是厨房里剩下的,我本就想着上完了香给你送去呢。”   王之雯心里清楚地很,这牛肉还热乎着,馒头也都是松软温热的,哪里真就是剩下的,一时间,她悲从中来,含住眼泪,她向王善道了谢,转了身就往家里跑。   王善站在大门口看着那跑远的身影,不免叹了口气,将提篮整理好,也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跑回了家里的王之雯,将馒头和牛肉放在了桌上,她家差不多已是家徒四壁,在她娘还在的时候,家里能卖的东西就差不多都卖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床旧被褥,还有一个破了角的旧碗橱。   在她睡觉那屋的东墙那儿摆了个瘸腿的桌子,缺的那个腿,她找了砖垫着,上面供着的是爷爷奶奶和娘亲的牌位,一只破碗插着没有点燃的香。   王之雯把馒头和牛肉放在碗前面,念叨了几句,便又抓了个馒头大口吃起来,然后,抓了一片牛肉嚼了嚼。   嚼着嚼着,她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她又大力将馒头砸向那牌位,将已经有些破烂的牌位砸的东倒西歪。   她看着牌位的眼有些血红,眼中还有些癫狂。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抖着的手终于不再颤抖,她血红的眼中狂乱的眼神也恢复了些许正常。   她揉了揉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她将自己砸乱的牌位扶正,又将吃了半拉的馒头捡起来,继续吃。   这一切发生的都很快,若不是那香碗的香灰洒了一桌,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刚刚她的确是发了疯。   王之雯的事就好像只是一个小插曲,没人注意,也没人关注。   入夜的王家有些喧闹,也有些沸腾。   刘实端了一盆碳正穿过通向厨房的那道月牙门,他端的很小心,这碳装了满满一盆,一个不小心就会洒下去。   “哎!你怎么不看路!”刘实正小心翼翼的走着,身子却被人止住了,他抬头往上看时,一愣,止住自己身子的是个年轻的女人,说年轻,大概也有二十七八岁了,一身武师的精悍短打衣服,她此时正横眉立目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飘过她,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女人,那女人一身月牙白的单衫,外面罩了件浅驼色的披风。在院内各处灯火的照耀下,女人出色的外表就那么暴露在这夜晚。   这女人有一张芙蓉般的面孔,一双秋水般的眼看着他,她的头发只简单插了两只珠簪,简单的装饰没有减少她的美,倒让她的美更加直白,夺目。   “你这奴才,看什么看,没见过二小姐吗?”武师打扮的女人看到刘实的目光,哧了一声,大喝道。   刘实收回了目光,只是单调的说了句:“抱歉!”   “姐夫,委屈你了。”站在武师身后的女人低低的说了声,那声音纯澈如溪流。   刘实有一瞬间,有些迷茫,她在叫谁姐夫,谁又是她姐夫。只是这迷茫也不过片刻。   他低垂着眼睛,只是淡淡的说:“二小姐太客气,我不敢当。”虽说已经卑贱如此,但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王梅月有瞬间郑萼,但也并不长久,她朝那武师摆了摆手说:“希彤,让他走吧。”   武师愣了愣,放开了推在刘实肩膀上的手。   刘实再没看两人,只是端着炭盆往厨房那个方向去了。   夜更深了些,王家的贵客终于来了,只是来人很神秘,除了在前院大门口帮着接待的奴仆,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荣幸见到。   入夜后的王家后院,有一些冷,仆人的屋内只有个炭盆烤火,不像那些主子们屋里都通了地龙,根本不知道冷为何物。   刘实的活儿还没干完,他正努力将一块半人多高的厚重木头往柴房搬,到贵客那儿伺候的活儿没他的份,他能干的只有这些体力活儿。   汗顺着他的额头如雨般滑下,他没工夫擦,手上的木头绊子将他的手磨的生疼。   “你怎么不找人帮你?”声音出现的很突兀,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刘实因为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手里正努力搬的木头绊子也失手掉落在地上。看看掉落的木头,刘实心中的委屈刹时间全涌了出来,他的活儿还没干完,他还没有吃饭,饥饿会让人失去理智。   “你!”他霍然转身,站在光线下的是个女孩,女孩的身量跟他差不多,她背着光,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只是从她穿的衣服来看,这女孩不是仆人,应该也是谁家的千金。   看到这样的女孩,刘实抿了抿嘴唇,他在暴发的瞬间,还是忍住了,也许这个女孩也是今晚的贵客之一也说不上,他这么想着。   他只是这么想,就又转身,蹲下来将木头绊子拿了起来。   “我帮你!”不知什么时候,女孩走了过来,看着身材高挑修长的女孩,倒也有劲儿,一下子就将半人多高的木头绊子擎在了手里。   “你?”刘实哪里想到女孩居然会帮自己拿木头,一时间眼睛瞪的溜圆,忘了要出声制止。   女孩回头看他,发现他呆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此时,刘实才看清楚这女孩的模样,说芙蓉为面,柳如眉,一点都不为过。她的样貌甚至超越了二小姐王梅月,她的那双墨黑的眼中满是笑意,那笑意不是嘲弄,纯粹的就是笑。   “这木头放哪儿?”女孩的声音传来。   刘实傻愣愣的指了指柴房的位置,女孩就擎着木头往柴房那儿走了过去。   半天,刘实终于回过神,他,他怎么能让她拿木头。他小跑着往柴房而去,刚到门口,就看女孩正把木头放在柴堆上。   柴堆本来就不整齐,她这么一放,整个柴堆都散了。   刘实闭了闭眼睛,心中难免一声哀叹,今晚,他别想睡了。   女孩看到自己惹下的祸,讷讷的不知怎么才好。   刘实看她的样子,再想她也是要帮自己,也只好说:“没关系的,你走吧,我自己收拾好了。”   女孩看看刘实,又看看柴堆,便挽了袖子,竟是开始收拾残局。   刘实又被她的举动吓到,想要阻止,却又被她拦下来。   女孩的力气足够大,人也够耐心,不多会儿柴堆果然被她收拾整齐了。   她拍了拍手,笑着走回来。   “不好意思啦,我不知道会这样。”   女孩是带着笑的,说话声音也带了几分笑意。   刘实垂了眼皮,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奴仆,他能说什么。   “没什么!”   女孩因为他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崔勉没想到躲过了王家那些人的热情,漫步到这里,会看到一个男人拖着那么块木头,明明没力气了,他还是不肯放弃。   男人,她见得多了,娇俏的,刁蛮的,温柔的,甚至是极会演戏的,唯独没见过这么倔强的男人。   等靠近他,看到他的脸时,她又觉得他是奇怪的,按道理讲,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应该都是王家的佣仆。   可在他的脸上,她没看到卑微,她看到的只是淡漠,一种超越了生死的淡漠。是什么让他会有这样的一种表情,甚至姿态呢?   她好奇,这种好奇让她想要接近他。   “你的手磨破了吧,给我看看。”崔勉再次靠近刘实,甚至毫不避讳的执起了他的手。   刘实一哆嗦,是因为手被木头磨破的疼,也有被陌生女子抓住手的战栗,他从未与女子这么接近过,也从未被女子抓过手,就连他那死去的妻子也还没机会握着他的手。   “你干什么?”他有些恼怒,更多的是懊悔,他迅速的挣开她的手,退开几步,怒声问道。   崔勉有点懵,她不过是想看看他的手,他的手都破皮了。   “我,我是想看……”活了二十年,崔勉还是第一次有在男人面前说不出话的感觉,她明明没有任何轻薄之意。   “我是下人没错,但我也是男人。”刘实奋力喊出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跑。   崔勉想喊住他,却不知道他叫什么。   ? ☆、大理崔氏 ?  崔勉住到王家的第二天,王家的老太爷差不多就把王家和王家亲眷的适龄的少爷公子摆在了她眼前。   对那些有着大家公子做派的少爷哥儿们,崔勉实在看够了。要说最有大家公子仪态的,王家的几位少爷以及王家姑表亲家的少爷们都够不上。   一个个故作风姿绰约,故作诗书满腹的样子,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   崔勉坐在座位里,百无聊赖,少爷公子们大概也觉得自己独角戏似的说那些诗词,文理的没了意思,索性也就乖乖的坐到了一旁。   首位上的王家老太爷还是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俏哥在外人面前摆弄风情,那笑容倒是越发的大了。   “崔姑娘,要不是当今陛下说年纪还轻,暂不选秀,我们这里几位哥儿可是都要进宫的。”首位上的老太爷见崔勉并没有多注意他安排的这一场选秀,心里有些急,忍不住,便略微提高声音说道。   崔勉挑眉,心中难免有些厌烦,要不是王月梅与自己有几分交情,她说什么都不会来这里。   她本意是打算到这里躲几天清净,哪里想到反而越躲越烦,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那晚见到的那个男子。   她眯眼打量屋中,包括仆人在内的男子,可惜没有那个她记忆中的男子的身影。   “伯父不是说只让几位公子来这里考校学问,怎么说起选秀的事了。”崔勉似笑非笑,她算是他们的客人,来给老人家请个安也不算什么,谁知道这位老太爷把她留下来,随后又叫了这么几位姹紫嫣红的公子来。   她可不傻,怎么会看不出这胭脂阵的最终目标是谁。   那座上的老太爷没想到崔勉竟然不领情,脸上好不尴尬。   “崔小姐见笑了,是我们几个仰慕崔小姐的才情,才托的姑父为我们安排与小姐见个面。”坐在王老太爷下首的年轻公子,笑着圆场道。   崔勉懒得与不相干的人多费唇舌,站了起来。   “伯父既然没什么事,侄女记起还有件事没办,就先告辞了。”崔勉说了个托词,抱拳说道。   老太爷见崔勉已这么说了,也不好多留,只得放了她走。   屋子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半天,才有人开口问:“爹,二姐只说这位贵客身份尊贵,可究竟尊贵到什么程度,她没说。您可知道?”   坐在老太爷另一边的男子,眉眼与老太爷极为相似,这是老太爷的儿子。今年刚满十六岁,倒是个俊俏的孩子,只是性子太过单纯,不似先前说话的那位圆滑。   老太爷叹了口气,看了看屋子里的四五个公子少爷。   “我告诉你们,可别出去乱说。”   公子们赶紧点头应承。   “当今陛下今年不过十八,当初能顺利继位,可不全是她的本事。要说真有本事的是陛下的小姑姑,当今的摄政王。你们知道那摄政王是谁吗?”老太爷问。   几位公子全都摇头,他们不过是闺阁中的公子,哪里知道这等国家大事。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大理崔氏吧?”大理崔氏,只怕天下人没几个不知道的。佛桑国的几位帝后都姓崔,崔家还出过几位将军,都战死沙场,崔家为了佛桑国,几乎断了嗣。崔家的小儿子后来嫁给了当今陛下先祖的妹妹,为了给崔家留下香火,那位小公子生的大女儿就姓了崔。   几位公子在听了老太爷的讲述后,都纷纷有所了悟,只有王家的那位少爷还没弄清楚状况。   “爹,这和这位崔小姐有什么关系?”一双懵懂大眼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真是恨铁不成钢,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单纯的儿子。   “崔勉姓崔,是当今陛下的姑姑,其实她应该是陛下的小姨。明白了吗?”老太爷的话已经点的够明白了,就差直接告诉他,崔勉本不该姓崔,该与当今陛下同姓这件事了。   王家小公子张着嘴,半天没回过味儿来。   老太爷看着儿子,要是他再想不明白,他也就不能指望这个儿子能为自家再争个光什么的了。   当今陛下排行在四,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这帝位本不该她得,先帝也属意大皇女。但大皇女有治国之术,却无仁心;二皇女空有武功,却无治国安邦之谋;三皇女文弱,倒是足智多谋,可惜身体太差,十七岁时就死了。五皇女年幼,对帝位之事根本不上心。这太女之位选来选去,先帝还是决定由四皇女,崔氏皇后的嫡女来继任。   除了五皇女,其他两位皇女都是心怀不满,但先帝还在,倒是没人敢有什么异动。先帝一死,两位皇女都有了反叛之心,没想到崔家早有防范,就是这位崔勉,当时只是稚龄的崔家小姐,带领崔家的亲兵,一力镇压下了叛军,保得当今陛下顺利继位。   当今陛下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封崔勉为摄政王,要说这摄政王之位,可是仅次于当今圣上,有时候就连圣上都要请教她。   那么,说到这里,崔勉之贵,已可见一斑。   摄政王,又是崔家的长女,多么尊贵的身份,若不是在京城,皇亲贵胄之侧,哪有机会见到如此尊贵之人。   “六叔,我听京里的姨娘说,这位崔勉小姐还没有成亲。府里虽然有几位小爷,可都是陛下赏的,没什么身份。是不是真的?”末座的一位公子是老太爷娘家的侄子,姨娘是京里的一个小官,所以他比在座的几位公子知道的倒是多一点。   老太爷也并不了解崔勉的背景,听到侄子这么一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若是能当上这位崔小姐家的正房夫君,那……   “好了,崔小姐是贵客,没什么事的时候别去打扰她。至于她会不会从你们中选个谁回去,那更是人家的事,该你们的就是你们的。都去吧。”老太爷挥了挥手,便做疲倦的样子。   几位公子互相看了看,便站起身,行了礼,告辞出去了。王小公子坐在那里,却没动。   老太爷按了按额角,看看他,问道:“你怎么不走?”   王小公子这个时候倒不傻了,坐过来一点,悄声说:“爹,我想嫁给崔勉。”   老太爷被儿子这一句话惊的忘了揉额角,伸了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假作生气道:“小东西,年纪不大,心怎么那么野,你说嫁就嫁了?”   王小公子转了转眼珠,做撒娇状,说:“爹不是也希望我能嫁给崔勉吗?要不,您干吗让我们都来。”   王小公子一点都不傻,那些天真痴呆的样子,不过是他做来给外人看的。   老太爷摸了摸儿子娇嫩的脸颊,其实他有些舍不得儿子嫁到京城那么远,可为了儿子的将来,能有这么好的归宿,他又怎么会阻止。   “俏儿,你是真喜欢上她了?”老太爷再问。   王梅俏点了点头,看到崔勉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了。   “好,好,既然你自己喜欢的,就放手去做吧,我会让你二姐三姐帮你的。”   崔勉出了老太爷的东跨院,跨院外,她的随从早已经等候着了。   “姑娘,咱们回去吗?”崔勉的随从崔文之问道,她一向是跟在小姐身边的,来了这里后,反而是小姐单独行动的时候多,她还真是不习惯。   崔勉想了想,说:“先去一个地方。”   按照昨晚的记忆,她出了主人的院落,直奔后院的佣人房而去。   崔文之不知道自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赶紧跟了上去。   也从东院出来的王梅俏没看到崔勉他们,问了佣人,说是看他们去了后院,便也带着小厮跟了过去。   ? ☆、刹那温暖 ?  崔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要再去看昨晚那个男子,按说她身边的男子哪个不是倾国倾城,世间少有,更别说她那个做了帝王的侄女给她后院添了那么多姿容身段都绝佳的绝美男子。她应该满足,应该对男人不再那么渴望,是的,她渴望,渴望再见到那个男子。   他,不是她见过最美的,最有个性的,可她就是难以忘记。走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她心中的渴望不减反增,她不知道这种渴望从何而来,却是那么的真实的存在在她的心中,脑海里。   所以,当她走到后院外面的围墙,听到院内传来啪啪的鞭子声时,她竟有种心猛的一抽的感觉。   她快步走过外面的影壁墙,走进后院。   后院人不多,总共也就是那么五六个,但干活的却只有一个,这一个正是她心心念念渴望看到的。   他在担水,准确的说是从小院的另一头的水井担水到这头柴房外的水缸里,在水缸旁站着圆胖的管家,她手里的鞭子黑亮的仿佛一条毒蛇。   男子只是担着水走的慢了一点,身上就挨了鞭子,而站在一旁的几个奴仆不但不帮忙,反而站在那里看热闹。   崔勉刚走到后院的圆洞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隐忍的男子担着两个装满水的水桶,只是走的稍微慢了点,身上就挨了一鞭子,男子因为这一鞭子,身子稍微歪了下,换来的就又是一鞭子。   这一鞭子将他本就单薄的衣服抽开了花,露出了里面的皮肉,露出的皮肉上依稀能看到旧的伤痕。   有个矮小的男仆想要上去帮忙,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没能上前去。   男子咬着嘴唇,倔强的不肯求一声饶,执拗的往水缸里倒着水。   可能是身上挨了鞭子的关系,他倒水的姿势有点笨拙,那胖管家斜着眼睛,似乎因为他动作迟缓,鞭子就又要落下来。   只是这一次,鞭子未能如愿落在男子身上。胖管家扭头看时,发现自己的鞭子被一只手抓住,而抓住鞭子的是个身材精瘦,样子冷峻的年轻女子。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跑这儿来了?”管家因为鞭子被抓,心中有些动气,口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这里是后院,是仆人住的地方,主人并不会来这里,而眼前的女子虽说不似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但看穿着,气质并不像是仆人之类的,那么,她就不是王家的人。擅自闯进王家仆人住的地方,她想干什么?   冷峻女子没说话,倒是缓步走来的人开了口。   “你为什么打他?”说话的女子穿一身浅粉色绣纹长袍,外面还搭了件披风,那身衣服虽说看不出出自什么绣坊,但从滚边及布料来看,绝非一般人。   管家有点见识,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贵人,更别说,她在前院伺候时,是见过这位贵人的。   管家急忙放下鞭子,恭敬的行了个礼,说:“姑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人多,嘴杂的,也不是个歇着的好地方。姑娘还是回房吧。”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别管这事。   崔勉觉得这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看了王家的老太爷弄出来的那么一出,再看这奴才,还真是出自一家。   她把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也不问那管家怎么回事了,就把披风披在了被打的刘实的肩上。   现在天气渐渐冷了,他只穿了那么件单衣,还被人这么对待,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是不痛快。   刘实因为身上一暖,心不由得一颤,不得不说他被眼前的情势弄得有点回不过神。   “别怕,有我呢。”崔勉站在刘实身前,仔细将披风的带子系紧,低声安慰着他。   不知怎么的,刘实觉得心口一拧,有多久了?他落在这里,得了钱的爹娘连问都不曾问过,更不曾看过他,所以,他只能认命,命啊。可如今,这里,有个人,她把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了,还对他说,有她。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忽然,他的眼前又清晰了,柔软的带着一点皂荚香味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眼,她俊丽的容颜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映入了他的眼底。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转过身,对目瞪口呆的管家说:“我不管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以后,他是我的人,我不许你再欺负他,听明白了?”   冷着面孔的崔勉,其实很能吓住人,胖管家就被她吓住了。   胖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以为这位崔小姐不过就是谁家的千金,是个读书人,顶多就是身份贵重些,哪里能镇得住人。可现在看起来,那气势并非虚张声势那么简单。   她哆嗦着,身子矮了矮,就差跪下了。   “姑,姑娘,这,这,小的,小的也,也是按按老,老太爷的吩咐,吩咐做事。”一向盛气凌人的管家此时却是哆嗦的话都说不顺畅了。   崔勉挑眉,心中其实有了点底,但她还是疑惑,那位老太爷看着不像是会与一个下人为难的人。毕竟大家里的当家主夫,不会这么小家子气。   “按老太爷的吩咐?你当我是瞎子吗?老太爷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分明是你狗仗人势。”   崔勉此话一出,胖管家彻底坐地上了,她哪里有那个胆子。   “这位姑娘,管家她说的都是实话。刘实哥原本是我们的大姑爷,成亲那天,大小姐就死了。老太爷说是他克死了大小姐,他不肯承认,老太爷就把他发配到了后院,让他做最低等的奴仆。别人都说老太爷是为了让刘实哥赎罪。”   那个先前想要上来帮刘实,却被同伴拉住的小个子男仆是小冬,他此时走了出来,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崔勉事情的原委。   崔勉听着,不由得一愣,视线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身后的刘实。他,居然是王家的姑爷,可是,就算王家大小姐死了,也不能把错都赖在他一个人身上,更让她觉得气闷的是他怎么就不反抗?就任由王家这么折腾他。   刘实因为小冬的话,低下了头,他有一刻竟觉得是羞耻的,是的,有一刻他忘记了他是嫁进王家的姑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王家的人。作为一个忠贞的男子,他不该忘了他是有妻家的人。即便妻子已经死了,他都不该再对其他女子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她看到了他低下的头,心中不由得更是堵得慌,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在向谁低头认罪吗?   “什么克死?狗屁不通。赎罪?赎什么罪?一个男人要是有那么大本事能克死一个人,那和北蛮的仗都不用打,把他送去不就得了。我不相信那些迷信玩意儿,我要定他了。刘实,你怎么说?”崔勉问刘实,她要他给她一个答案。他们崔家人从来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约定俗成,甚至陈规陋习。   她只要他给她一句话,只要他答应跟她,那么,她就能护他周全。   低着头的刘实想了很多,他因为她的话而动容,他很感激她在这个时候能帮他说话,还说不相信是他克死了大小姐。她甚至说要他,可是,他是真的怕了,他和她不过是刚刚认识,他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他已经过了好几年低贱的生活,跟了她,难道就能从此上天堂?他不敢想,骨子里,他并不勇敢,他也只是个小男子。   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他刚刚张开嘴。   “崔姐姐!崔姐姐!”还没等刘实说下去,就被王梅俏的喊声给打断了。   崔勉往王梅俏过来的地方看去,只见带着小厮婆子的王梅俏正小步子奔过来。   看到他,崔勉皱眉,她其实很受不了这种貌似天真可爱,其实心机深重的男子。   崔勉往旁边站了站,就那么站在了刘实身前,这种状似的不经意,其实是有意想要护住刘实。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让刘实感到一阵阵的温暖,但他马上又提醒自己,他不能,所以他往后退了两步,撤出了崔勉的庇护圈。   王梅俏此时的出现与其说巧合,不如说是有意。他带着仆从过来找崔勉,正好听到崔勉说刘实是她的人,他心中一惊,他们是怎么遇到的,居然短短两天,就到了以身相许的地步了?   虽说他不把刘实放在眼里,但他却决不能让刘实与崔勉在一起,别说刘实如今还是他名义上的姐夫,就说他那一身的晦气,他也不愿意与他共侍一妻。   所以,他立刻让人去通知二姐三姐,让她们想办法把崔勉调走。   借着这个时间,他赶紧又来了后院。   “崔姐姐,二姐三姐说有事找你商谈。”王梅俏一脸的天真可爱,脸上那好似真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让不明真相的人也都会信以为真。   “你二姐三姐能有什么事?”崔勉其实并未把王梅月等人放在眼里,会接受邀请,不过是想避开京里的一些事。她作为女帝的亲信,多少人想要拉拢自不必说,可连她那女帝侄女都掺一脚,就不得不让她头疼。所以借着来北方巡视的机会,她独自离京到了这里,是想躲几天清净。哪里想到到了这里,也不得闲。   王梅俏把崔勉的不以为然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些愤愤,面上却还是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崔姐姐,二姐她们真有要紧事找你!”王梅俏跺了跺脚,那样子倒是极为娇俏可爱的,好像他真是因为姐姐们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找崔勉似的。   “你,你还是去看看吧,等你,等你忙完,再,再来。”刘实其实因为王梅俏的出现,是松了口气的,他为不必立刻做出回答,甚至做出选择而松了口气。   崔勉看了一眼刘实,那一眼很复杂,也很纠结。   然后,她点了点头,说:“那好吧。”又转向管家,硬着声音说:“你们不许再欺负他,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又欺负他,又打他,也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话音刚落,一块石头应声而碎。   出手的人不是崔勉,而是崔文之,那石头被她用内里震碎,可见,她武艺之高深。   管家哆嗦了又哆嗦,颤着声音,答:“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崔勉临走前,忽然抱了下刘实,这一抱有多惊世骇俗,就别提了。   刘实就僵在了那里,半天没动。   王梅俏没走,他眼中闪着愤怒,他要的东西,包括人,没有得不到的。他一个下贱东西凭什么跟他抢。   “你知道崔勉是什么人吗?”王梅俏平复了胸中的愤怒,走近刘实,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刘实回过神,他和这个王家的小公子,名义上是他小舅子的男子并没多少交集。此刻,他微笑着问他,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王梅俏并不是要刘实回答他,他一个下贱仆役哪里能知道国家大事。   他抿了抿嘴唇,接着说:“她是当今的摄政王,身份尊贵无比。她的婚事是要女帝陛下诏准才行,你说要是让女帝知道你是我家鳏夫,女帝会怎么看崔勉?这么说吧,若是让女帝陛下知道崔勉强要别人家的女婿,她会怎么做?嗯?”   王梅俏一番话,让本就犹豫的刘实心中彻底断了念想,她的身份居然那么尊贵,他刚才真的有些贪图那份温暖。可是,他越知道她的好,就越知道不能害了她。   王梅俏一直都在观察刘实,看到他眼中的痛苦,甚至一瞬间表情的变化,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伸手解开了刘实身上的披风,然后很迅速的将披风拿在手里。   “我看这披风就让我还给崔姐姐吧。”   从王梅俏解披风到他把披风拿在他自己手里,刘实并没有阻止,他知道这一切只能到此为止,他,从来都不是幸运的人。   王梅俏哼了声,拿着披风带着仆从们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刘实和小冬,管家带着那几个仆人也走了,一阵冷风吹过,让小冬打了个哆嗦。   “刘,刘实哥。”小冬碰了碰刘实,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刘实,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绝望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 ☆、说亲,拒绝 ?  出了后院的崔勉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让跟在后面的崔文之差点撞在她身上。   “文之,我这里不需要你陪着。我担心后院里的人,你帮我盯着。”崔勉顿了下,沉声吩咐崔文之。   文之愣了愣,就开口:“姑娘,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她可是老爷亲自派来跟着姑娘的,怎么能随便就离开她身边。   崔勉忽然笑了,说:“你家姑娘我需要人保护吗?”言下之意,并不在乎什么危险不危险的。   文之噎住,心中转过来转过去的。   “如果想保护好我,就听我的。”崔勉说完,人已经往前继续走了。   文之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崔勉沿着府内小路往王家二小姐那儿去,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王梅俏的心思。散步似的到了王梅月的院子,院内仆人都在各自忙着。   见到她,纷纷行礼,崔勉并不在乎,只让仆人去通报,告诉王梅月,她来了。   王梅月很快就出来了,看到她,眼中立刻闪过惊讶,但马上就掩饰了过去。   “崔姑娘,屋里请。”王梅月抱腕一揖,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崔勉站在原地却没动,王梅月刚才惊讶的表情她已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听说二姑娘,三姑娘有事找我,不知是什么事?”崔勉笑笑,不见身份尊贵的威严,倒是有那么一点平易近人的客气。   王梅月心里略微吃惊,但很快想起弟弟让人传来的消息。   “这,崔姑娘不妨进屋细谈,如何?”崔勉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儒雅的世家千金,但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不敢小看她。能在十几岁便助人夺取皇权,谁敢小觑。   “是要等三姑娘?”崔勉再问。   王梅月被问到这个,脸上有那么点尴尬,三妹一早就出门了,小弟撒谎也不会看时机。她心中暗暗咬牙,脸上还要带着笑。   “三妹她,她刚才有人找她出去办点事,我们先谈,不妨事。”王梅月倒不是没撒过谎,只不过在这人面前,她还是觉得撒谎不妥,却又不得不撒。   崔勉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烈,只是熟悉她的人不难从她那张笑脸上看到几分轻蔑之意。王梅月与她不熟,自然是难以分辨她这笑中的含义。   “好!那我们先谈。”崔勉笑笑,还真是跟着王梅月进了屋,望向王梅月的眼中带了几分深意,她倒要看看这一家人有什么把戏。   进了屋,梅月就把崔勉让在上座,崔勉也不客气,坐了。佣人送上了热茶,是上好的山顶武曲茶。   崔勉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也不急着让王梅月说是什么事了。   王梅月虽说生意做得不错,但她成功有很大成分是因为胆大,敢下手,很多别人不敢做的买卖,她都敢做。   此时此刻,她心里有点后悔,不该听了小弟的话撒谎,她根本没事请崔勉来,现在俩人大眼瞪小眼,让她说什么。   她两手搓了搓,虽说也是个明媚的人,到了现在倒有几分扭捏。看了几眼低头喝茶的崔勉,崔勉身上没有富贵人家大小姐的骄纵,也没有身居高位者的傲气,她给人的感觉倒很像是姐妹之间的那种亲切感。只是隐隐地她还是能从那种亲切感里感受到疏离。所以,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真怕说错了,会得罪这人。   崔勉的衣着不张扬,却是极为考究的,就连腰间佩带,饰品都是难得的极品。王梅月的眼睛滑到崔勉腰间的一块玉珏时,忽然想到外间有传言,崔勉十分珍爱一块玉珏。还曾有传言,崔勉腰间时常配玉珏,其中一块透亮的是她打算送给未来正式夫婿的,谁能得到这块玉珏,便是真正的摄政王夫。   “咳,崔姑娘!”王梅月咳嗽了一声,才唤了一声。   崔勉终于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表情十分平静。   “……”王梅月看到崔勉那种平淡的近似于无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就那么硬生生堵住了。   “二姑娘?”崔勉开口,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疑惑。   王梅月镇定了下,刚才那种无形的压力是从哪里来的呢?   “呃,请崔姑娘来,其实,其实是想问姑娘现在是否有婚约,正房夫婿可有着落?”王梅月鼓足了勇气,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小弟派人来之前,爹已经派人来过了,也说了让她帮小弟的忙,可她心里清楚地很,京里那么多大家公子,哪里轮到小弟了,但父命难违。   “没有。”崔勉唇角勾出个弧度,很好,终于说了。崔勉只简单说了两个字,既没明确说是没婚约,还是没有正房夫婿的着落,她可是就等着王梅月继续说呢。   王梅月以为崔勉多少会问问是谁家公子什么的,哪里想到她就说了两个模棱两可的字,这让她怎么猜。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您看,我家小弟,梅俏,今年十六岁,模样好,乖巧听话,也懂诗书礼仪。不知,不知崔姑娘,崔姑娘觉得如何?”   “很好!”崔勉又只给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王梅月眼睛中放射出惊喜,她还以为,以为人家看不上自家小弟,没想到,或者是崔勉真的属意自家小弟?   还没等她高兴完,崔勉接下来的话狠狠的泼了她一盆冷水。   “你家小弟很好,可惜不是我中意的类型。二姑娘的好意,崔某只能辜负了。”   崔勉的话无疑就是拒绝了,王梅月脸上惊喜表情还没散,就硬生生僵在了脸上。   “既然二姑娘事情说完了,崔某先告辞了。”崔勉站起来,不待王梅月说什么就要走。   “崔姑娘,请等一下!”王梅月急忙喊住崔勉,崔勉回头,等着她说。   “请问崔姑娘中意什么类型的男子?”既然小弟不中选,她总要知道小弟是什么地方不足,以崔勉的眼光,她相信,小弟日后改正,还是能有个好归宿的。   崔勉诧异,她没想到王梅月居然问的是这个。   “我中意的人要身体强健,坚韧,真实,不娇气,不做作,不轻易服输,吃得苦,耐得住寂寞。”崔勉说完,就走了出去。   王梅月站在原地,回味这几个字,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刘实的身影,莫非?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不成他们……她不敢再想下去。   崔勉从王梅月那里出来,就想去后院,半路上遇到了王梅俏,他手上的披风很眼熟。   “崔姐姐!”王梅俏看到她,急火火的就小步子过来了。   崔勉蹙了蹙眉,她最烦的就是这种自以为天真可爱的男子。忍耐着心中的烦,她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也不知用了多少时间,王梅俏才走到她跟前。   “崔姐姐,刘实说让我把披风还给你,他还说请崔姐姐以后别去后院了,他说他身份低微……”王梅俏把披风递过来。   崔勉接过披风,本想离开,王梅俏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   越听他说,她的眉头皱的越紧。   她又打量了一下王梅俏,他说的真来劲,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怎么看都有加油添醋的嫌疑。   崔勉不糊涂,在明知王梅俏中意她的情况下,听他说话都要打几分折扣。   “王小公子,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你年纪虽小,但毕竟男女有别,日后见到我时,还是请避开些好,省的被人说了闲话。”   崔勉是笑着的,谁也看不出,她在忍耐这王小公子的喋喋不休,只是再有耐心的人,也有个底线,所以崔勉觉得自己已经忍够了时,说了这么几句。   王梅俏先是一愣,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再一细想她的话,意思不就是说他不知廉耻么?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拿袖子遮了脸,巅着小步子跑了,身后还跟了一帮仆人。   崔勉看着那巅着小步子跑了的男子,心中那股气终于释放了出去,她可不是个度量大的人,哪怕是男子,在说了她在意的人的坏话后,也不能轻饶。   心里这么想着,她拿着披风轻快地往后院去了,她答应要去找刘实呢。   到了后院,崔文之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   崔勉问了问有没有什么情况,崔文之告诉她,没什么情况,只是刘实进了房里,半天都没出来。   崔勉心中有些吃惊,但也没当回事,她径直进了后院,后院里此刻很冷清,房门都关着。   在崔文之的指引下,她到了刘实的房门口。房门是从里面插着的,推不开。   崔勉拍了拍门,喊道:“刘实,你说等我的,开门!”   门里有了点响动,却没开门。   崔勉又等了一会儿,在她寻思着要不要把门砸开时,门里传来了刘实的声音。   “崔,崔姑娘,你走吧。我,不能跟你走,我配不上你。跟了你,只能害了你。”刘实的声音有一些冷,有一些淡,那里面没有情绪。   而在门的这一边,刘实正咬牙克制自己的感情,他多想脱离这个环境,多想跟着她走,可是,他知道要是自己真的跟她走了,以后说不定会给她带来什么灾难。   人心太难测,他无法肯定若是她因他而失势,她会不会怨他,到时候他又承不承担得起那后果。   崔勉抵上门板的手就此僵在那里,她还想说什么,却半天没有开口。最后,她放下手,将披风放在门旁的石头上,她站在门口,说:“刘实,我想带你走是真的,我不在乎身份,我也不怕被拖累。跟我走,你的日子会比现在好,你再想想吧,我明天再来。”   说完,她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门里的人等她真的走了,才打开门,门口的石头上放着她的披风。他拿了起来,放在自己胸前,眼泪已经无法止住。   第二天,第三天,崔勉几乎都会来一次,但刘实却不肯开门,更不肯见她。   到了第五天,王家老太爷将崔勉请了过去。   崔勉以为他又是要跟她说王梅俏的事,哪里想到他却是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崔姑娘不必再惦着刘实了,他已经许了人家了。”老太爷微笑着,那笑容在崔勉看来像极了狡诈的狐狸。   ? ☆、谎言,成亲 ?  崔勉身子一僵,但立刻想到这或许只是这王家老太爷的一个缓兵之计,她又放松了下来。   “老太爷是拿我崔某人当孩童来唬?刘实在你们王家几年都未曾定亲,偏巧就在我来之后定了亲?”崔勉话是笑着说的,但话里的意思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老太爷也不是等闲之辈,朝外面喊了声:“刘实,还不进来?”   外面,刘实穿一身虽说不是什么名贵衣料,但一看也算是比他仆人时穿的要讲究多了的细绸布长袍,头发也用蓝色纱带束在脑后。   这时的刘实与几天前的刘实又有了不同,几天前的刘实身上有坚韧,有倔强,但却独独缺少了活气,换了身衣服的刘实身上多了些活气,人就显得精神了许多。   崔勉眼前一亮,她完全没想到刘实有这么多面。   刘实进了屋子,看到崔勉,心中忽然一跳,他不知道老太爷给他换了衣服,又叫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看到崔勉的时候,他想到会不会是她向老太爷要了自己,可是,他知道老太爷恨他,恨得紧,应该是不会答应。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要干什么。   “刘实,你过来!”老太爷向刘实招了招手,脸上满是慈爱笑容。   刘实看到那慈爱笑容,心底那扇名为冷漠的围墙忽然就坍塌了,他不由自主的朝那个慈爱的男人走了过去。   崔勉坐在椅子上,手指按在椅子扶手上。   老太爷牵起走过来的刘实的手,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下,不由得怜惜道:“啧啧啧,看看,刘实啊,这些年委屈你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柔情,先是让刘实有些愣怔,但看到他慈爱的表情时,心中不由得一苦,若不是这些年他学会了忍耐,只怕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不委屈!”刘实轻轻说。   “刘实啊,崔姑娘她说想要带你走,你可愿意?”老太爷手还牵着刘实的手,话却转了方向。   刘实愣了,他没想到老太爷会这么问,他该怎么答?   崔勉也看向刘实,她就不相信他不想离开这里。   刘实眼睛看向一旁的崔勉,崔勉的脸上带了些鼓励,她希望他选择跟她走。   “刘实啊,我不瞒你说好了,崔姑娘身份尊贵,她那里可不像王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太爷忽悠悠又加了一句。   刘实渐渐浮动的心又忽然落下,是啊,他怎么能忘了,王梅俏说她是女帝身边的要人,且不说别的,男人肯定不会少,她只说跟她走,并没说要给他一个什么身份。   “我府里也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崔勉皱眉,这老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可她在他面前又不好多透露自己的心意,所以只能如此作答。   刘实听着,崔勉的话没什么歧义,却也让他一阵阵的觉得冷,她说她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可却并不肯说她带他回去后会如何处置。   “崔姑娘高门大院的,就算你没那么多规矩,外面的人还是要给你定下些规矩呢。”老太爷又甩出一句,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崔家没规矩,女帝那儿还是有规矩的。   “你……”纵然是崔勉再有能耐,在老太爷一点点给拆台的情况下,也难以再维持风度了。   刘实在两人的话里多少已经揣测到了些什么,他是有些动摇了。   “崔姑娘,我能问问你,我要以什么身份跟你走吗?”沉默了片刻,刘实幽幽地问。   崔勉本是想反驳老太爷,没想到接下来问问题的会是刘实。他问让他以什么身份跟她走,她,其实还没有想过。以往她从未如此任性而为过,不知怎的,在王家一再的失控。   她沉默了,若说她想带他走,是因为对他动了心,好像还不全是,若说她只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更不是。   “崔姑娘带我家刘实回去,是想收做小爷,还是侧王夫?或者是王爷正夫?”老太爷好似特别关心,不过,细听很能听出带了几分戏谑。   刘实也紧盯着崔勉,希望她能给出个明确的答复。   崔勉并不是不想给出答案,只是她在考虑要怎么答复他们。对刘实,她不想委屈他,说让他做个小爷,她不舍,但若是要他做她的正夫,还是有些难度,莫说崔家,女帝那里恐怕就要费些周折,不是不行,需要时间。   这事,她没办法在这里当着王家老太爷的面说。   刘实盯着崔勉半天,崔勉都不说话,他忽然就觉得失望了,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一时的冲动。   老太爷看到此刻,嘴角难免一翘,他怎么会不知道像崔勉这样的女人,她身份尊贵,带个男人回去不算什么,但要是牵扯上身份这个问题,那可就不好说了。而刘实,他在王家这么些年,恐怕对人早就没了最初的渴望和信任了。   “崔姑娘,退一步说,若是我不要什么名分,你身边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刘实是带了点失望,带了些绝望的念头问出的这个问题。   崔勉看向他,眼中是难以置信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的目光中带了些疑惑,探索,还有种种复杂的东西。   刘实嘴角微微翘起,那一刻,他很美。   “我……”崔勉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对了,刘实啊,我托人给你说了门亲事,是我们王家的同族。那人人品不错,就是家里穷了点。你放心,你嫁过去,我们王家会当嫁儿子似的,嫁妆和陪嫁不会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王老太爷在两人僵持的空档,又开了口。   刘实心中还有对崔勉的失望,听老太爷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忽然就泄了气。   “刘实……”崔勉想要说刘实你别答应,却被刘实的话给盖住了。   “我答应!”不知是不是赌气,刘实转过脸来只说了三个字。   崔勉瞪着刘实的后脑勺,老太爷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又拍了拍刘实的手背。   “好孩子。”   崔勉忽的站了起来,几乎是大步的走到刘实跟前,一把抓过了刘实的手。   “你干什么?”刘实和老太爷都没想到崔勉会这么做,刘实下意识的问道。   崔勉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模,就把那块透明的玉珏解了下来,一把塞进他手里。   “不管怎样,别嫁给别人,等我!”崔勉握住他的手,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出了老太爷的屋子。   刘实握着崔勉塞给他的玉珏,他有点迷惑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崔勉见过老太爷后的下午,就带着人回了京城。   刘实开始还想等她,可是过了半个月,都没有她的消息。   王梅俏无意中看到了那块玉珏,又听王梅月说起玉珏的来由,心里已经有些怀恨。一日,京里传来消息,崔勉已经娶了赫兹国的小王子为摄政王的王夫,女帝宣旨摄政王大婚,天下百姓与君同庆,大庆三天。   听到消息的刘实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他时时挂在脖子上的玉珏荡出衣服外边来,他也毫无所觉。   自那日后,他大病了半个月。   等他病好了,人也瘦了一大圈。又过了三天,老太爷找了他去,跟他说了亲事的事,他点头应允了。   又过了几日,王家为王之雯准备的花轿就停在了王家的大门口。   一身红衣,头上蒙着盖头的刘实被新娘子王之雯背出了门。迎亲队伍绕着黄粱村走了一圈,走到村头的时候,一骑快马拦在了轿子前。   坐在马上的新娘王之雯从没想过她已经是家徒四壁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娶上夫婿,不得不说她是有些兴奋,有些快活的。   只是眼前,拦在轿子前的人让她有了危机感。   马上的人,正是已经走了一个多月的崔勉,她穿一身锦衣,□□白色骏马打了个响鼻,稳稳的挡在轿子前面。   “这位姑娘,请你让开,这成亲的时辰可快到了,误了时辰可是不吉利的。”喜公站在轿旁,对着马上的崔勉劝道。   崔勉看看红色的轿子,眼中是又急又气。她没日没夜的往这赶,难道他就等不得了吗?   “刘实,我让你等我的,你,怎么失约?”崔勉只觉得怒火攻心,她回京去为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努力,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放弃。   坐在轿子里的刘实握紧了拳头,她这是在怪他?她那日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走了,结果,他等来的却是她另娶别人的消息,她让他怎么等下去?   “我从来没有和你定过什么约定,你走吧,否则,会让别人说你强抢民夫的。”刘实在轿子里说。   崔勉握着缰绳,却没动。   王之雯在轿子旁虽说没出头,但心里早就有了龃龉,这还没进门呢,就有人来抢了,真是晦气。   “你真的不和我走?”崔勉再问了一遍。   “不走!”刘实再答。   崔勉点了点头,他先说她要强抢民夫,现在又这么坚决的拒绝了她,她难道就真的非他不可了?这么一想,她说:“好,我走。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罢,她调转马头,往来的方向而去。   “起轿!”虽说中间出现了些小插曲,但并不影响今日的喜事,喜公看到崔勉总算走了,赶紧喊道。   锣鼓又继续响起来,迎亲队伍继续往村尾王家而去,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以后的路,将会怎样。   坐在轿子里的刘实,盖头下的脸上早已是泪水纵横,他知道这次他拒绝了崔勉,便没有任何退路了。他也知道像崔勉那样的女子,被拒绝了,便是此后的再也不见。   这样也好吧,也好吧,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 ☆、白日洞房 ?  换了十几匹马,赶了五天六夜的路,崔勉其实是有些累的。在京城里与女帝斡旋了几十个回合,在她的婚姻事上,终于让女帝有了些松动,哪里想到就在她离开这些天里,刘实还是选择了嫁人。   她的胸口闷闷的,很难受,她接到他要嫁人的消息时,她几乎是立刻就让人准备快马往这里赶。   她以为可以阻止,却还是抵不过他的狠心。   坐在马上,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种天下间无她容身之处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若是让娘和爹知道,只怕又要说她傻。   “姑娘!”追来的崔文之催马赶上崔勉,放低了声音唤道。   “咱们回京!”崔勉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中的云朵都很少,瓦蓝的天空与她的心情恰好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姑娘,您?”崔文之想问崔勉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她跟在姑娘身边那么久,从来没看到她这么颓废过,一个男人居然能影响姑娘这么多,她该说幸好那男人嫁人了么。   “没事!”崔勉摇了摇头,她的心里很难受,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肯跟她走,难道她还真的去抢不成。别说她是如今的摄政王,就是作为崔家的女儿,她也绝做不出强抢人夫的举动来。   “姑娘,派去盯着的人要叫回来吗?”崔文之再问道,如今那刘实再不能成为崔家的人了,那么派去盯着他的人应该可以撤回来了吧。   崔勉催着马走的比来时要慢的多,听到崔文之问这事,她勒住马缰绳,站在那里,半天,她还是摇了摇头,说:“打探的人不是说那个姓王的家里穷的只有光秃秃的四壁,而且王家老太爷说好的陪嫁和嫁妆根本没有。告诉盯着的人,就说是我说的,从我府里拿四百两银子送到王之雯那儿,告诉她,就说是王家老太爷给的陪嫁和嫁妆。让盯着的人继续盯着,没我的命令不许撤回来。”   吩咐完,崔勉催马往前走了。   崔文之留在原地愣了半天,她以为姑娘看到刘实嫁人了,应该可以死心了,哪里想到她居然还为刘实做了这么多。   寻思了半天,她叹了口气,便调转马头朝黄粱村而去。   崔文之去办崔勉吩咐的事先不提,单说王之雯骑着马,带着迎亲队伍到了家里。   那迎亲队伍将新郎送到王之雯家,看到家里门上贴着喜字,进了门,却是极为寒酸,就连抬轿子的人看到那简陋的房子都难免撇撇嘴。   王之雯把刘实背下轿子,背进了屋。屋子里简陋的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卧房。   成亲之前,她自己整理过屋子,只是屋子本就简陋,就算再怎么整理,也不可能一下子变成华屋大厦。   把新郎送进了洞房,那稳公及送亲的人就不肯多停留,一下子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实和王之雯两人。   刘实端坐在床边,脸上蒙着盖头,他根本看不见屋子里是什么情况。   王之雯也有些紧张,她的双手都出了很多汗,她习惯性的要往身上擦汗,低头间看到红绸的礼服,擦汗的动作就那么顿住了。   她咽了咽口水,拿起旁边桌子上的喜秤准备掀盖头。   “等等!”盖头下的刘实忽然喊住她。   王之雯没想到刘实会喊住自己,喜秤定在半空。   “你?”   刘实动了动身子,才继续说:“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想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刚才的事,如果你介意,我们就当没成过亲,我马上就走。”   在来的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曾经嫁过人,而眼前这个王之雯是从未娶过亲的人,王管事说她人不错,就是家里穷点,具体怎么穷,他不知道,其实,他也不在乎她是穷是富。男人,这一辈子不过是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罢了。他和崔勉之间也许互有好感,却还没到真的非卿不可的地步。   让他意外的是崔勉会来拦他的喜轿,在听到她的那一刻,他心中是有些窃喜的,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做错。所以,他没有跟她走。   现在,他已经嫁进了这个王家,他不希望他的妻子拿崔勉说事,他是想好好过日子的,若是她一味的找茬,那还不如现在就离开,哪怕他沦落街头,乞讨度日,也比看她白眼,日日被念要好。   王之雯眨巴了下眼睛,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和那个女人,你们是旧相识?”王之雯想说你们是老相好,但想想自己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能用那么粗俗的字眼,所以还是用了个旧相识来代替。   刘实一时间有些苦涩涌上喉头,旧相识,他们其实算什么旧相识,不过认识几天。   “她曾经看我可怜,想带我走。”   王之雯点了点头,发现蒙着盖头的刘实看不见,才赶紧说:“这样啊!那,那就没什么。”   她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我问你个事,你别,别太在意,其实我也不是太在意,就是,就是想,想……”   “你问吧。”刘实答。   两个人隔着一块盖头,倒一问一答了起来。   “那个,你也知道我没成过亲,”王之雯说到这里,忽然脸腾地就红了,她爹娘死的早,只剩下她一个人,又没什么钱,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姐姑娘能去镇上的妓馆开荤,对新婚夜要做什么,她是完全不知道的。想到这里,她又不太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你是成过亲的,晚,晚上的事,我不懂,你,你来吧。”   她这么说,就是不介意刚才崔勉的事了?刘实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只是她言语间所表达的意思,也让他的脸一烧,他,其实他也不懂。   “我,我没,没做过,我,我也不懂。不,不过,我们,我们可以学。”刘实本质上还是有些羞涩,但在王家磨练了那么久,很多事他已经学会不再羞于启齿,因为若是太过于矫揉造作,很可能就失去了一些机会。   王之雯傻愣愣的看着红盖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撞上了好运,媒人说刘实成过亲,否则,也轮不上她,她以为他已经是破过身子的人了。哪里想到他居然还是清白身子,她的嘴角几乎都要弯上了天。   “好好好!”王之雯连说了三个好,那小眼睛就剩一条缝儿了。   刘实也抿起了嘴角,不知怎的,听到王之雯傻乎乎的答话,他竟有些想笑。   “掀盖头吧。”他静下来,说。   王之雯哪里在意被人指挥了,拿着喜秤掀开了红盖头。   盖头落下来,露出一张很俊俏的脸,那俊不是佛桑国传统的男子的俊,而是柔中带了些阳刚味的俊。   王之雯看到刘实,眼睛都快不会转了,再加上刘实抿着嘴笑的样子,她就更是晕乎乎。她,她真的是捡到宝贝了。   一时间,王之雯就杵在那里,忘记了要说什么。   刘实看到王之雯的那一刻,眼睛晃了下,她并不比崔勉好看,相反,她长得很普通,普通的近乎于丑。   刘实承认看到她的那刻,他有失望,但想到崔勉的身份以及王家对他的苛刻,他便觉得此刻已经可以满足了。   他转而打量四周,秃秃的墙壁,在床边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牌位,还有供碗,由于房间的狭小,屋子里的陈设一目了然。   可以这么说,这房间比他在王家当佣人时,低等的奴仆房都不如。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或许她不是丑,只是因为饥饿才会这个样子?   刘实心里想着,不由得又打量了下王之雯。她居然还在愣神,他摇头笑了笑,他的目光瞥向床尾时,发现那里摞着很多书,大大小小,而他坐着的床下也露出几个书角来。   “你很喜欢读书吗?”刘实觉得还是由他来打破这沉默比较好,正好看到书,便由书引起了话头。   王之雯被问到书,马上回过神,脸上又是一阵臊红,她的皮肤因为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的,本就不出奇的长相就又丑了几分,现在这脸一红,就有点像是猴子屁股。   “我,是,是啊,我有很多书。”王之雯觉得能得到这样的夫婿,她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原本心里的那点优势反而渐渐被自卑取代,所以当刘实问到书时,为了让他能够安心留下,她赶紧跑到床尾把书抱过来,又要去挪床下的书。   刘实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竟是一暖,他忙拉住她的衣袖,她本就因为急着献宝,没怎么站稳,她怀里还抱着书,这一来,她连人带书就砸向了他。   王之雯哪舍得砸自己的夫婿,身子往旁边一偏,书哗啦啦洒了一床一地,书页翻开,上面是她工整的批注和分析,条理十分分明。   刘实被她半个身子压倒在床上,眼睛正好看到翻开的书页,看到那些批注和分析,他不仅心一动。   王之雯手忙脚乱的要起来,却因为姿势不对,人又整个趴在了刘实身上。   她从未接触过男子,现在切切实实的趴在男人身上,她有些尴尬,也有些好奇,他的身子与她的不同,他的身子有点硬邦邦的,趴在他身上,与趴在木板床上差不多,又不太一样。   想起,他已是她的夫婿,她不仅大起了胆子,手指从床褥上慢慢移上了他的身子。手指下的身子很不一样,被她压住的身子,有些地方还是软软的。   刘实本来是在看她书的批注,但不知怎的身体里传来一阵痒麻酥的感觉,他终于回过神,第一反应是推她,但看到她痴迷的眼神,才想起,他嫁给了她,在某方面,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没经历过这些事,还是有些怕,所以,他慌张的对她说:“现在还是白天……”他的话还没说完,口舌就被卷进了一个温热的口腔里。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都是徒劳,他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放在了热锅里煮。   不多会儿,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身子发热,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身子忽然一凉,他半睁开眼,发现王之雯正在努力脱他的衣服。他下意识的缩起身子,却发现再怎么抵抗都是徒劳,他,已为人夫,不该拒绝。   渐渐松开了缩起的身子,任由她把他的衣服脱光,不知怎的,他竟有种屈辱感,这是怎么回事?   他闭上眼,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崔勉,她笑着的样子,她对他说要带他走的样子。一切都结束了,呃--   他在心里长长的叹息着,身子被刺破的感觉忽然传来,他知道此生也许与她再无缘,他能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当王之雯的夫婿,也许以后还会是王之雯儿女的爹爹。   啊--   他在嗓子眼里低低的呻/吟着,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仿佛已经升入了云层。他慢慢睁开眼睛,王之雯正在亲吻他的胸脯,刚刚她已满足过一次,但初初经历云雨的女人怎么能满足,所以,她这是还要来一次。   他闭上眼,任由她去作为,身子的疼远没有心里的疼来的重。   ? ☆、陪嫁之物 ?  白日和黑夜似乎颠倒了过来,刘实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只觉得身子沉沉的,比他在王家干活时还要累,他有一瞬间恍惚,处在黑暗中,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挪了挪身子,肌肤相触的真实感让他不能再继续装作忘了一切,是的,今日他成亲,今日他再不是什么王家身家还清白的鳏夫了。   他抬手把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挪开,王之雯睡得很沉,他的动作丝毫没有惊醒她。刘实推开身上盖着的衣服,是的,他们身上盖的是喜服,这个家穷的连双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在黑暗中,他光裸着身子,还不太习惯,他半弯着身子把地上的里衣捡起来穿上,然后,又转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给一样光身的王之雯盖上衣服。   他慢慢的摸索着往屋外走,这个时候外面反而比屋里要亮堂的多。小小的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他走到井边,借着月光看下去,黑黝黝的,只有月光照在水面上,泛着亮光,那亮着的水面人影晃动。   他拿着水桶慢慢放进井里,打了水上来,探手入水,井水寒凉,让他打了个激灵,就着水桶的水,他简单的洗了个脸,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就算他做了准备,依然无法那么快适应。   他的手慢慢放下,手指无意识的抚上了腹部,然后,像是吓到了,他急忙把手放下。他把水桶提到旁边,身上的酸软让他差点跌倒,扶住水桶梁他才站稳。   “请问,王姑娘在吗?”门外忽然传来叫门声,叫的正是王之雯。   刘实有些犹豫,他刚刚嫁到王家来,不知道她家都有什么亲戚朋友,也不好贸然开门。   “请你稍等一下!”刘实往门外招呼一声,停了下,便离开水桶,往屋里走去。   屋里没有蜡烛,只能靠着外面投射进来的一点微弱光芒照亮。刘实循着刚才的路线进了屋,王之雯的呼吸很平顺,应该还在睡。   刘实停在床边一会儿,还是推了推熟睡中的王之雯。   “王,娘子,娘子快醒醒!”刘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妻子,便循着记忆中爹唤娘的叫法叫了王之雯。   重复喊了几遍,王之雯终于醒了,只是这人似乎有起床气,被从梦中叫醒,人坐起来,挥手就给了刘实一个嘴巴。   刘实被打的身子后退,左腿还磕在桌角,接着就坐在了地上。   跌坐在地上的刘实,疼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他却不肯吭一声。   王之雯人是醒了,但还有些懵懵然,对刚才的暴行一点不记得了。   她看了一圈四周,黑漆漆的家,没什么不同,于是,她又要躺下。   “娘,娘子!外面有人找你。”刘实扶住床板,勉强站了起来,急忙说。   王之雯听到有人喊自己娘子,愣了一会儿,终于清醒了过来,是的,她成亲了,就在今天。她身子的舒爽告诉她,她终于尝到了男人的滋味。   她晃了晃脑袋,嘴角扯出个大大的笑容,她也有男人了,外人再不能笑话她什么都没有了吧。   刘实站在床边,还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可惜,半天都没等来,他的腿还有点疼,是因为刚才磕的。   “有人找我?谁呀?”王之雯终于想起来刘实问她什么了,她在这个村子里基本没什么亲戚朋友,要说对她好一点的就是王家的那位内管事王善,可这个时候,他好像不会来,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个女人。”听声音像是个女人,所以他才没有贸然开门。   女人?王之雯皱了下眉,她这里还真没什么女人来。   “女人?那你去看看吧,我先穿衣服。”王之雯嘟囔了嘟囔,寻思着不会是要债的吧,她是从米店赊了点米,要是真来要钱,让刘实挡一挡,米店的伙计应该不会为难一个男人吧。这么一想,她便让刘实去开门,她自己则是往身上穿衣服。   刘实默了默,还是听了王之雯的话,转身出去了。   出了门口,外面没什么声音,刘实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个女人。女人背着月光看不真切面容,她看到刘实来开门,好像要说点什么,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走了。   刘实有点纳闷,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不过,也没让他纳闷太久,只听从不远处传来独轮车轱辘特有的声音。   不多会儿,门口就摆了两辆独轮车,车上摆了不少东西,借着月光能看到有被子,有蜡烛,还有一站煤油灯,还有米袋子装着一袋子米,还有一些针头线脑,还有一些平常人家的布料,全都家里的必需品。   “你们这是?”刘实开口问道,他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嘛。   还是先前的那个女人,站在门口,背着月光,声音听起来没多少温度。   “刘,王相公,这是您先一个妻家王家老太爷答应给你的嫁妆和陪嫁。另外,这是四百两银子,也是王家老太爷送你的嫁妆。”女人从肩头卸下一个包袱,看那形状就是银子。   刘实愣在了原地,王家老太爷给的陪嫁和嫁妆?他犹记得他嫁前,老太爷及小公子的话,他们说就他这克星的命,给什么嫁妆都是白费,所以,他早就做好了要光身一人跟着王之雯过的决定。   现在,这么晚,这人说是来送陪嫁?他能信吗?   “哟!这谁家的姑娘啊,怎么站在我们家门口?”已经穿戴妥当的王之雯已经出来了,看到刘实正和门口的人说什么,她一时间醋意大发,这男人怎么回事,怎么跟别个女人说的这么亲热。   听到王之雯不阴不阳的语气,门口的女人把手里的包袱塞进了刘实怀里,她人往后站了站,这一站,便将面容暴露在了月光下。   刘实看到她,觉得很熟悉,再一细想,她不正是崔勉身边的侍卫,在王家后院里,他见过她的。   那么,这些东西?他不是傻子,一下子就猜到给这些东西的人是谁。他想到那个人既然在他成了亲后,还为他想了这么多,心里酸涩难当,半天也没说话。   “王姑娘,这些是我们王家老太爷让送过来的陪嫁和嫁妆,另外那四百两银子也希望王姑娘能好好利用,别再让家里空空如也。”对王之雯早有些许了解的崔文之此刻真是想立刻离开这里,她家姑娘也真是,这男人都嫁给了那獐头鼠目的女人了,她真是多操了这份心。   王之雯心里还酸着,听到是王家老太爷让送来的嫁妆,心里不由得转了个弯,月光下,她看到了两车的家庭用品,小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我王之雯养不起男人吗?银子和东西,你都拿回去!”王之雯的声音没见好,倒是冷了几分。   崔文之倒没想到王之雯会这么清高,连给的东西都不要。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什么样子了,还在乎这些。   “王姑娘若是养的起,也不必院中空空如也。再提醒王姑娘,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男人只有好好养着,将来才能为你生儿育女,若是慢待了,只怕无人为你养老送终。”崔文之不必看王之雯脸色过活,说话自然毫不留情面。   半明不明的月光下,王之雯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王之雯气的只说了个你字,手指指着崔文之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实终于回神,看到这紧张的场面,他思索了片刻,说:“老太爷的心意我领了,这两车家什我们收下了,买这些东西的钱日后定当奉还。至于这银子,还是请你拿回去吧。代我向老太爷说声感谢,以后刘实便是王之雯的人,请他不必再为我挂心。”   他说着,已经将装银子的袋子递了过去。   崔文之并没有接,她没想到刘实会这么做,在她的想法里,她以为刘实会全部拒绝,男人么,不都如此,怕被妻子误会,怕这怕那,倒没想到他敢有这样的作为,这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他与世俗男子到底是有了些不同,这样的男子,自家姑娘喜欢,或许还真是有些道理。   “对!你把银子拿回去,东西,东西我们留下了。”王之雯虽然心气也高,但到底刚刚成亲,再清高,还顾念有个夫婿。家里缺少很多东西,醒着时就在想这把人娶进来要怎么养活,后来,在洞房了,就忘了这茬,现在,这女人提到家计的问题,她还有些难堪,倒是这新娶的夫婿说的话让她有了些许面子。   她琢磨了琢磨,舍了点面子,总要让自家夫婿吃饱了才好,至于以后,她再不是一个人,哪怕,她去给人家做工赚钱,也要挣来养夫婿的钱。   “你们确定只留东西,不要银子?”崔文之再问了遍,心中却想幸好她买了那些东西,否则,姑娘一样也送不出去。   “确定!”王之雯巴不得崔文之快快走,答的很干脆。   “是,麻烦你了。”刘实很客气,知道崔文之虽说是侍卫,到底也不是他这样底层的人能得罪的起的。   崔文之接过装银子的袋子,叹了口气,让人把推车推进院子里,刘实拒绝了崔文之让人帮着把东西挪进屋的好意。那屋里那么黑,怎么让人进去。   推车也留了下来,崔文之便带着人走了,临走前,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刘实。这让王之雯很是气愤,挡在刘实身前,难得的崔文之那张万年没表情的脸上带了戏谑的笑意。   刘实并没注意王之雯和崔文之之间的暗涛汹涌,他从推车里翻出火石和蜡烛,先进了屋,把蜡烛点燃了,屋里一片大亮。他才又出了房门,把东西往回搬。   王之雯看到刘实在搬东西,倒也不好站在那里看着,也抱起了一床被子,那被子又软又暖,摸起来很舒服,她抱起被子时,啪嗒掉下个东西正好砸在她脚背上,东西砸的并不疼,她低头看时,发现是个小布包,她弯下腰捡了起来,拿着被子和那个布包进了屋。   屋里难得的有了亮,再不必摸瞎了,她把被子往床上一扔,拿着布包就站在蜡烛下看,打开布包,让她眼睛都直了,是银子,白花花的银锭子,十个,足有一百两。   刘实正搬了个小桌子进屋,就看到那白花花的银锭子,他心中一动,定是刚才崔文之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放进来的。   ? ☆、她的温度 ?  王之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啊,刚才崔文之说给他们四百两银子,她只是看到个包袱,并没看到实在的银子,现在,她看到的是真正的用手能摸到的银子。   她就直勾勾的看着银子半天都不知道要动一动,还是刘实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她才醒过神。   “这银子该怎么办?”其实,刘实心中已经有了个谱,那崔文之把银子偷放进来,必定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们的,就算他们还回去都找不到人。他不是那种迂腐的村夫,非得自命清高说不要这些银子,但他如今已经嫁给了王之雯,她是一家之主,他若是硬要留下,会让她不高兴。   王之雯咽了咽口水,她知道这些银子代表着什么,大约是一段时间的衣食无忧,若是运用的好,或许以后都不必再过这种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日子。可是,她是读圣贤书的人,将来如果可能她还要求取功名,怎能要这嗟来之食?   “我,我把这个拿去还给她,她应该还没走远。”说着,王之雯把银子卷在布包里,拿起来就往外跑。   刘实想喊她,她却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他一个人。   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刘实又出了屋,去院子里拿东西,他知道王之雯如果追不到崔文之,很可能会去王家,希望王家人不要说漏了嘴。他只能这么想,毕竟崔文之说的是王家老太爷给的陪嫁和嫁妆。   刘实搬完了所有东西,又把该放在厨房里的都摆好后,就回到卧房里等王之雯。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王之雯终于回来了,大门打开,嘭的一声就关上了。可见,她应该是很生气。   刘实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就看到夹着布包回来的王之雯。   “怎么了?没追上人?”这是必然的,那崔文之武功之高,哪是普通人能企及的。刘实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没那么说出来。   “哼!他们王家真是,真是狗眼看人低!”王之雯没马上进门,在门口呸了一声,大声斥道。   “刘实,我真是心疼你,你以前怎么就能在他们家里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呐!”王之雯大概是受了不小的气,所以她刻意装出的斯文之气荡然无存,在刘实面前开始数落那个王家。   刘实默默听着,无非就是王之雯去追崔文之,果然没追上,她就去了王家,这个时辰了,人家都睡了,被她敲门吵醒,自然没好气,听说她是去还刘实的嫁妆,则是被那些下人一顿嘲笑。   不但没让她见到王家的主人,还被那些下人赶了出来。结果就是,银子没还回去,她还惹了一肚子气。   “算了,银子我们就先留着,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还就是了。你何必和那些下人一般见识,他们也不过是给人干活。你要是真和他们计较,反而失了你读书人的气节了。”刘实让开门口,让她进来,还低声安慰她。   王之雯本来一肚子气,听刘实这么几句话,心中的气倒真是消了。她侧过脸看到刘实俊气的脸,气也消干净了,毕竟某方面来说,她是要感谢王家的,要不是王家,她又如何能娶得这样的夫婿。   “算了,你说的对,我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银子你好好收着吧,也不必为了日后要还,就让拮据着,你缺什么,改明个儿就去买。等明日,明日我出去找活干,我不会让你跟我受苦的。”王之雯信誓旦旦的对刘实说着,那脸上是满满的斗志。   刘实被她的斗志所感染,本已失落破败的心绪也扬高了些。   他接过银子包,让王之雯进屋,就在王之雯走的这会儿功夫,他已经点了锅灶,做了些饭菜。   饭菜已经好了,也摆在桌子上,他用罩笼盖着,还没冷。   王之雯坐在桌边,闻着满桌的饭菜香,她的眼眶都湿润了,有多久了,她都没吃过这样热腾腾的饭菜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几步奔到供奉着她娘和奶奶的牌位前跪了下来。   “娘,奶奶,你们看到了吗?我再不会挨饿,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是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的,是不是?娘,奶奶,雯儿给你们磕头了。”说着,她彭彭彭的磕了好几个头。   这王之雯也是个迷信灵魂的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那些饭菜,被褥,甚至布料,都是因为刘实,才有人会送来,哪里就是她娘和奶奶保佑了。她不好好谢谢刘实,反而先去跪那些已经死了的人,真是好没道理。   刘实站在那里,着实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但想想她也是因为孝顺,便不说什么了。   等王之雯跪完了死去的人,又说了些话后,才回到桌子边上拿了筷子,刚要吃,看到刘实还站在那里,就说:“你怎么还站着?一起过来吃饭。”   到底王之雯还是有些情意,知道疼人了。   刘实依言坐了过来,拿了碗,在小锅里盛了碗饭,低头吃着。   王之雯也不管他怎么吃,只管自己先狼吞虎咽了起来,刘实的手艺很好,就算是蔬菜也做的极为可口,她吃了一大半饭,才想起来刘实。   她抬眼看刘实时,他一碗饭才吃了几口。   “你也吃菜呀,光吃饭怎么能饱。”王之雯说着,便夹了一筷子粉丝到刘实碗里。   刘实看着碗里的粉丝,半天没动筷子。王之雯看他不动,又问:“是不爱吃粉丝?”还不等刘实答话,她便又伸筷子把粉丝夹到自己碗里,又夹了一块芦笋放在刘实碗里。   刘实回过神,赶紧把那块芦笋夹起来吃了,看到他吃了芦笋,王之雯笑容渐大,又夹了些金针菇,木耳等进刘实的碗里,看到他碗里快满了,她才满意的吃了起来。   刘实看着碗里像小山似的菜,心中又涌起了阵阵暖意,心中某块冰封的地方似乎慢慢在融化,也许,他真的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也说不定,他想。   看着埋头苦吃的王之雯,他唇角慢慢翘起,然后,他也埋头开始吃饭。   ? ☆、抵御诱惑 ?  一连找了几天的工作,王之雯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不是人家嫌她干活干不好,就是她嫌人家不重视她。   按理说,她王之雯也算是农家子女,一些农活应该也能干好,可惜,她奶奶和娘活着时以为她能是个读书的好材料,所以很多活计都不让她沾手。现在倒好,真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了。   找了几个工作,最后终于在一家小书肆找到了个编书抄书的工作。   这天,她从小书肆里出来,先是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眼门脸不算太大的书肆,心里想的是真是不识货。   这小书肆开在镇子上,从镇子往村子里走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对王之雯来说是最好的工作了,只是她嫌人家不当她是读书人,既然雇了她当编书先生,怎么还让她干搬书的活儿。   一气之下,她就辞了这份工作,只是怒气之下辞了工作容易,再想找到这么适合的工作就难了。   书肆老板还算是不错,给了她这几天的工钱,到手里一看也不过才十几文钱。   这点钱都不够买米的,更别提要养活一个大活人。   边往家走,王之雯心里边埋怨自己,怎么就不能忍忍,不就是搬搬书,和那些劈木头,搬砖的活儿比起来不是轻松多了。   可现在已经是放出去的箭,哪还能收的回来。   “哟!这不是王家大妹子吗?怎么着,来镇上找活儿呀?”正在王之雯闷闷不乐往家走的路上,身后传来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王之雯站住往身后看时,发现正是镇上的二流子,这人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通人性。   看到她,王之雯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攥着十几文钱的手也往身后藏了藏。   她的动作全被那二流子看在了眼里,她笑眯眯的走过来,手臂搭在王之雯肩上,压低声音说:“大妹子,我带你去找一条生财的路,怎么样?”   王之雯虽然不喜欢这女人搭住自己的肩膀,却也不敢随便得罪她。   “什么路?”对二流子说有发财的路,王之雯心里一动,若是能发财,谁不想,只是想想这女人要是真有发财的路,又怎么会随便告诉别人?她还是有些犹豫。   二流子看王之雯动心了,勾了勾手指说:“跟我走就是了。”   王之雯虽说不相信她真会告诉她什么发财的路,但还是很好奇,还真就跟着她走了。   拐来拐去,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巷子看起来很窄,也很安静,一般人不会往这里走。   看到这巷子的样子,王之雯停了下来,她不傻,也知道有些人会用这样的方法抢别人的钱。   那二流子还往里走,没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王之雯停下了,她先是愣了下,然后便了然王之雯的心思。   她走回来,笑着说:“王大妹子是怕我骗你?你放心好了,我于六虽说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从来不骗人。”   王之雯因为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有一点不好意思,才听她这么一说,更不好意思说不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走。   又从巷子里拐过去,一个大的门楼就出现在眼前,这是个两层的竹楼,楼下挂着个牌子写着“聚宝盆赌坊”。   真不知道这儿的老板取这么个名字是为了自己聚宝,还是聚别人的宝。   王之雯看到赌坊二字,又停下了。   “我不赌博!”她虽然穷,却绝对不会想要捞偏门。   于六见王之雯站在门外不进来,有点气。   “都到这儿了,还不进来?谁又没让你赌。”于六又出来,就要动手拽人。   王之雯这时候也不管她是什么人了,推开她的手,扭头就往回跑。   于六站在那儿,追也不是,走也不是。   门里头走出个艳丽的男人,看于六站在门口不进去,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六姐,看什么呢?”认识于六的人都叫她一声六姐,当然认识她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这男人就是赌坊老板的姘头。平时和于六暧昧不清的,于六因为这层关系常带一些人来这儿赌博。   于六扭头看到他,手拉过他的人圈在怀里亲了口,眼中闪过异彩。   “啧!这丑八怪还是挺难弄的,没听说吗?王家大户那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嫁给了她,本想着骗她来赌几把,等她上瘾了,再让她把男人赌上,没想到她竟然不上当,还跑了。”于六自然没那么好心,真给她一个赚钱的机会,不过是骗她来赌博。   男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骂道:“你就积点德吧,人家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家,怎么就被你给惦记上了。”   于六俯过去在他脸上又亲了口,说:“听说那男人长的不错,要是卖进窑子里又能挣不少钱。”   男人听到她这么一说,腾的离开了她怀里,脸上颜色变了几变。   “于六,我跟你说过,你要是干那种买卖男人的勾当,最好别来找我。”男人从前也是被人卖了的,自然知道被人卖了的滋味,他曾发过誓,他就算是做尽坏事,也绝对不去干那倒卖人口的事。   听于六说要卖人家男人,他自然想到了自己,不给于六好脸色,他几大步就进了赌坊。   于六自然知道男人这个背景,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她张了张嘴,脸上也闪过一抹阴郁,不仅因为男人甩脸子,也因为刚才对王之雯没得手。站了一会儿,她也进了赌坊,她心里想的是早晚她要王之雯亲自把男人送到她手上。   这边,王之雯从巷子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转身看看窄巷,没人追来,她才松了口气。   手里的十几文钱都被她攥出了汗,她摊开手,因为攥得紧,铜钱已经把手心硌出了印子,看到钱还在手里,她笑了,还好还好。   重新把钱攥回手里,这是她这些日子赚的最多的钱,有总比没有强。   呼出一大口气,她又重新迈开脚步往家走。   家里,刘实也做好了饭,每天这个时候王之雯早回来了,今天她却迟迟没回来,他有点担心。   想着别出什么事,他就赶紧开开大门走出门往村那头看看。   看到王之雯大步往这边走的身影,刘实不自知的泛出一个笑容。王之雯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了刘实,看到刘实笑着等她回来,先前那种愧疚就又出来了。   等走到门口,她拉住刘实的手,满含歉意的说:“辛苦你了!”   刘实笑着摇了摇头,说;“这都是应该的,要说辛苦,还是你辛苦。进屋吧!”   他拉着她往院子里走,王之雯进了院,回身把门关好。   进了屋,就闻到了喷香的饭菜味道。   王之雯却没急着吃,拉住刘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在刘实的探寻的目光下,她还是开口了,说:“我,我又把工作辞了。”   她知道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养家,有多失败,可是,她就是不希望被人当成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对待。   刘实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听她说辞了工作,才知道她又把书肆的活儿辞掉了。这已经是她辞掉的第四份工作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没有埋怨她。   “为什么辞了工作?”刘实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王之雯也没隐瞒,说:“那老板真是太抠门了,她说她雇了我,不是只为了让我动笔杆子,还得动动身板子,这样写起书来,也不会枯燥。所以,她就让我给她搬书,搬来搬去的也不满意。最后,我就决定不给她干了,我一介书生,给她写书抄书就够呛了,还得给她干活,出卖劳力,真不是我辈读书人该干的事。”   王之雯有些气愤,她店里还有两个伙计,干嘛非得让她搬书,就是瞧不起她。   刘实听着,心里虽然不赞同王之雯的做法,但工都辞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辞了就辞了吧。今儿下午的时候,隔壁刘老爹来找我,说咱们家后山还有一块地,说如果不种可以包给他们家,我想想还是咱们自己种吧,种点菜,就不用出去买菜了。”刘实这么说着。   若不是刘老爹,他还真不知道王家还有块地,他虽然从未干活农活,倒不妨碍他现在开始学。   王之雯一愣,才想起他们家的确还有块地,她又不会种,所以自然就把那块地给忘了。   听刘实说要种,她急忙说:“不如就包给刘老爹算了,还省的累。”她是不会干农活的,他要是留下地,难保不得她跟着下地去,这么一想,她就极力反对。   刘实和她生活这些天,倒也了解了她一点品行,她倒不是什么坏人,就是人懒了点,喜欢读书,总想着要考个功名什么的。   “地里的活儿不用你管,你就在家里读书吧,争取明年乡试的时候你能参加,给咱们家考个功名。”刘实早就想过让王之雯留在家里,就怕她不乐意,现在她又辞了工,他正好提出这个提议。   王之雯先是有点挣扎,听他说考个功名,心里那点羞愧马上云消雾散。   “好吧,就听你的,要是你干不了,就包给刘老爹,啊!”她自以为这样就是对他的体贴,只是不知道对一个从未干过这样活计的人来说,要下定决心学有多不容易。   ? ☆、错!错!错! ?  密普洱茶的淡香弥漫在空气里,让低迷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坐在软榻上穿襦裙的少女最终还是没能绷住表情,扑哧一下乐了。这与她平时一贯威严端庄的样子极为不符,毕竟此刻她面对的不是满朝文武,只是她最亲,最敬的姑姑。   “小姑姑,你不会是为了那个传言,就要避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吧?”笑够了,少女才开口,语气与刚才稍有不同。   “鸾玉,你相信那传言吗?”最近京中的确有传言传出,说是她崔勉功高盖主,有取新帝而代之的趋势。私下里,她和女帝只是以名相称,也习惯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趣竟然就说她有反心,真是笑话,她若有反心,当初何必为她姬鸾玉争那个位置。   鸾玉,正是当今统治一方的帝王,皇室中人以姬为姓。   “我?小姑姑,如果你肯留下来,娶了我给你的人,那我就信。”她早就想给小姑姑娶一门好亲了,毕竟小姑姑长的那么好看,再娶个美人,那孩子一定更好看。如果是个男孩,那么将来她的帝君位置就是小姑姑儿子的了。   少女帝王今年不过十八岁,虽心中有雄途伟略,但女孩子该有的小心思却是一点不少。   鸾玉长的像崔勉娘亲那一系的人,模样过于周正,要说好看,也是好的,就是缺少了一点柔和的东西,眉眼间总是有那么一丝刚毅,让人不敢直视。   崔勉皱眉,这孩子平时看着很正经,私下里却是个爱笑爱闹的孩子,做了帝王这些年,有时候,她也猜不透她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鸾玉,我不管你信那传言也好,不信那传言也罢。我去意已决,如果你也觉得我功高盖主,那么,我会将兵权全部交给你,我辞官就是。”对于姬鸾玉这样的人,不用点狠的,只怕就真着了她的道。   鸾玉皱了皱鼻子,拽住崔勉的衣角。   “小姑姑,我知道错了,我是怕你走出那么远,万一我有什么想的不周到的地方,我就找不到人商量了。”   崔勉侧过脸看她,她和鸾玉算是一起长大,爹爹一直都告诉她,崔家唯有鸾玉和她这两个后人了,她年纪比鸾玉大,一定要照顾好她。   后来,鸾玉的爹爹殁了,鸾玉无依无靠,是她保护她,助她登上帝位。可以说,鸾玉于她,既是至亲,也是朋友,她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鸾玉,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需要你自己决定。兵权早晚都是要交给你的,我这个摄政王的职位也该撤掉了。你也知道我并不希望落人口实,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把我撤掉,也在群臣中立个威。”崔勉好言相劝,她对摄政王这个职位早就倦了。她早有远走塞外的愿望,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愿意陪她远行的人。见到刘实的时候,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那个人,可惜世事弄人,终究是错过了。   “小姑姑,你,是不是真的爱那个男人?”和崔勉一起长大的鸾玉怎能不了解她,她喜欢的男人嫁了别人的事,早已有人回报,只是她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杀伐果断的小姑姑会为一个男人失魂落魄至此。   崔勉讶然看着鸾玉,她没想到鸾玉居然知道这么多,转而一想,也是的,鸾玉一直就怕她再不回京,暗中派人跟着她,也很正常。   “鸾玉,你知道什么是爱吗?”鸾玉一向对男女情爱之事看的极淡,否则,也不会至今后宫中只那么几个常在,却没有任何侍君。也因此,她至今还未有子嗣。   鸾玉愣了下,然后一抹苦笑染上嘴角。她是不懂爱,所以当初她错过了此生最爱,一直抱憾至此,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不谈情爱之事。很多事,做比说更重要。   “小姑姑,若有一日那个男人能回到你身边,你,是不是就能留在我身边?”鸾玉问崔勉,她的亲人如今只剩下了她,她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崔勉笑了笑,抚上鸾玉的头顶。   “傻孩子,无论你何时需要小姑姑,小姑姑都会快马加鞭回京城来见你。”不仅她是鸾玉的亲人,鸾玉也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好!小姑姑,我答应让你去塞外,你摄政王的头衔我是不会撤掉的。无论何时,你都是我佛桑国的摄政王。”鸾玉笑着说道,她答应小姑姑,就算是让小姑姑去疗伤也好吧。   “还有,我后院你赏给我的那些男人,你还是为他们找个好归宿吧。那些男子我从未碰过,为他们找个好人家,也算是为我积德。”崔勉临走前,对鸾玉请求道。   鸾玉一挥手,便是答应了。   佛桑国,景隆帝八年冬。   摄政王崔勉远离京城,赶往塞外大漠。崔勉一行人轻衣简从,没有大肆的排场,只有两辆马车,几名护卫。   除了这些,马车上还跟了一名男子,他是崔勉后院的一位公子,他的出身并不显赫,只不过是个小县丞的儿子,他的名字唤作流风。   此子模样秀丽,知书达理,为人也十分谦和,在后院一众男子中人缘倒是很好。在崔勉恳请女帝为后院男子找归宿之后,大部分男子都走了,剩下几个没有地方去,崔勉便决定让他们留在摄政王府中,毕竟,府中供给还是能养活几个人的。   只有这个流风,非要跟着她一起去塞外,崔勉觉得一个男人,还是从未离开过京城的男人,去那满是黄沙的塞外大漠实在是太委屈他了,他却只是一笑,说了一句:“若是我喊一句累,王爷把我扔在路上就是。”   这样洒脱的一个男子,崔勉又怎忍心拂了他的意思,心中只做万一他受不了,就派人送他回来的打算。   马车骨碌碌的在路上行走,车内,流风已经将茶煮好。   “王爷,您喝茶。”流风将茶递了过来。   崔勉本是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窗外,听到他的喊声,才回过神。   “你已经不算我府中人了,不必再叫我王爷。”崔勉接过茶,说道。   流风也并不故作矜持,脸上笑容很是大方,说:“在府里,我已经这么叫惯了。那王爷说我该叫王爷什么呢?”   流风虽说长的并非倾国倾城,但一笑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是看在早就对情爱死心的崔勉眼里,没有丝毫的作用。   “叫什么都可以。”崔勉看了他一眼,心中难免有些别扭,她并非没有与男子单独相处的经验,只是面对这个男子,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很不好,好像再与这男子接触下去,就会发生什么。   于是,她大口将茶喝下去,掀开车帘就出去了。   车内的流风看到崔勉出去了,难免有些失望,他敛住眼中的失落,故作轻松地端了茶壶往刚才崔勉喝过的茶杯里倒了杯茶,他自顾自喝了口。他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经由刚才的失望变成了平静。   下了马车的崔勉解下一匹马,骑了上去,崔文之看崔勉改骑马,赶紧也骑着马靠近。   “姑娘,盯着刘实公子的人回了信儿,说刘实公子一切都很好,还说,”崔文之说了一半,忽然声音就低了下去。   崔勉正听着,崔文之却忽然停了,她撇过脸来,意思是让她继续说。   崔文之咬了咬牙,才抬起头来,继续说:“他们说刘实公子已经有身孕了,大概一个多月。”   崔勉听到这话,心就像被谁拧了下,她紧紧攥住手中的缰绳。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让跟在一旁的崔文之看了都有些心酸。   “好,他好就好。”崔勉的声音有些发颤,嗓子也有些紧。   “姑娘,那把人撤回来吧。”都说眼不见心不烦,再让他们盯下去,得到消息只怕伤姑娘更深。   “……你看着办吧。”崔勉沉默半晌,在驰马离开前,只说了这么句。   崔文之看崔勉骑马那么急,赶紧也跟了上去,都怪她,她若是不说,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即使那些消息让崔勉疯狂,她也没有忘记她现在并非一个人,所以在骑快马发泄了一阵后,她还是回来了。   只是回来的崔勉似乎更加的冷,那种冷,是发自内心的冷。   傍晚,一行人到了一个小镇。镇子上的客栈虽说与京城的客栈没法比,到底也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崔文之要了几间客房,吩咐店家把饭菜送到房间去,就去安排明日的粮草了。   崔勉在房间里,坐在桌子旁,蜡烛的火苗跳动着。她看着那跳动的火苗,不由得又想起了刘实,他以为她辜负了他,所以选择嫁给了别人,其实要说起来他们并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非君不娶,非卿不嫁的誓约,可她就是认准了他。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她没有早一点遇见他,也没有晚一点遇见他,就是在那时,可惜天意弄人,他们终究有缘无分。   她叹息,她无奈,最终也只能化作遗憾。   叩叩--   门上传来两声叩门声。   “进来!”   崔勉以为是店家送饭来,门打开却是流风,他手上拿着托盘,托盘上除了饭菜外,还有酒。   崔勉站起来,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崔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饭菜,你尝尝。”流风脸上带着恬静的笑,他也不等崔勉回答,便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再一样样的把托盘里的饭菜端到桌子上。   酒壶在晃动间散发出陈酿好酒的醇厚香味,让并不常喝酒的崔勉都为之一震。这酒……。   “崔姐姐,这酒是我从我娘那里要来的,我知道姐姐不常喝酒,这种酒不会醉人,却能让人忘忧。”流风说着,已经端着酒壶倒了一杯酒。   白天,崔勉让他不要叫她王爷,他自然也就改口称她一声姐。   崔勉站在原地看着流风自说自话的将饭和酒放在桌子上,她心中有种莫名的烦躁。白日她知道她喜欢的男人和别人有了孩子,现在,这个原本属于她的男人又跑到她房间来给她倒酒,他们,他们到底都想干什么。   “赶了一天路,你也回房休息吧。”崔勉低声说道,她的话明显就是送客。   流风原本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停在桌边,半天没动。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出去时还很贴心的把门合上了。   崔勉又坐下,她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心中涌出的竟是无法遏制的哀伤。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净,她执起酒杯,一口就喝了下去,仿佛觉得这样喝不过瘾,她干脆拿了酒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酒醇浓干烈的味道直刺喉咙,这种刺激却让她有种心头畅快的感觉,于是,她又灌下一大口……      流风站在崔勉房间外,他一直没走。从第一眼看到崔勉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她,他从爹爹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崔勉的事,说她怎么以稚龄领兵击退来犯我国的敌人,她如何助女帝登上帝位等等等等,她许多的英勇事迹。在没见她以前,爹娘就给他画就了一个少女英雄的形象,等第一次见到她时,他的心便轻易陷落。   他是固执的,所以,当女帝来接人时,他没有走,也没有留下,而是选择跟她走。他知道她心里住了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那个男子已经嫁了人。他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他肯努力,她一定会被他感动。   啪--   他正想着,只听屋里似乎是什么摔碎的声音。他大惊,赶紧推开门,跑了进去。   只不过,他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一脸清明的崔勉。而他送来的装酒的酒壶已经碎在了地上。   “崔,崔姐姐,我……”他想说他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下一刻,他的人却已经被崔勉抱起来扔在了床上。   “崔,姐姐,我是……”还不等他说完,崔勉的唇已经盖住了他的唇。醇香的酒味一下子灌进了他的嘴里,让他忘记了反抗。   直到他的身子被穿透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事。任由崔勉在他身上啃咬,舔吻,他只觉得这一刻他是幸福的,即便他是当了别人的替身,他也不怨。   ? ☆、给彼此时间 ?  高大挺拔的桃树,桃花四散纷飞,犹如下了一场粉红色的桃花雨。   树下,寂静独立一人,是个少女,她的面容比桃花还要娇艳美丽,她的唇带着淡淡的粉红色泽。她穿一身月牙白的曲裾长衣,右手执一枝桃枝,桃枝上粉白桃花开的正艳。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的视线看着远方,好似那里很快就会有人出现似的。   “阿勉!阿勉!阿--勉--”一声声的喊声突兀的出现,手中握着桃枝的崔勉开心的转身看向身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她不是和他说好了吗?她会在这棵最高大的桃树下等他,他们一起天涯海角,遨游天下。   可现在,他人呢?   “阿实!阿实!阿--实--你在哪儿?”崔勉往前跑着,不停地喊着刘实的名字,可无论她怎么喊,都找不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阿实!阿实!阿实!阿实!”崔勉忽地坐了起来,她这一坐起来,将枕着她手臂的人一起带了起来。   “崔……崔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一只细瘦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带了一点沙哑的男子声音突兀的在崔勉身边响起,她先是愣了下,然后脑子里模糊的闪过一些片段。   她忽然觉得脑袋有些胀胀的,她按了按额角,那些,那些事真的是她做的,不是酒醉出现的幻觉。   身边的人还在焦急的喊着她,她放下手,此时已接近黎明,外面已经有了些微光亮。   她能看到身边男子的面容,他的发丝已经散开,披在身后,一张秀丽的脸孔上的表情很是焦急,他只顾着她,早已忘记了羞怯。   崔勉看着这样的一个男子,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若是她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只是因为喝醉了酒”的话,她会是多么不负责任,只是她对他确实没有任何其他感情。   若是真让她狠心对他视而不见,她还是做不到,罢了罢了,她想恋的人已经为他人夫,她就算再怎么思恋终究是错过了。   眼前的男子没什么不好,也没做错任何事,既然她的皇侄女一直为她的婚事操心,她何必还要自命清高。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流风先是看着崔勉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此时还没有穿衣服。   他也顾不得问她究竟怎么了,慌张的要下床去拿衣服。   “现在的天气很冷。”她拉住他的手臂,这么说。   他因为被她拉住,有些紧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背对着她,又听到她这么一说,他急忙说:“我,我不怕冷!”   他知道就算她喝醉了,其实他也是可以阻止昨晚的事发生的,可是,他并没有阻止,反而顺了她的意思。他是无耻,可他实在是放不下她,他愿意跟着她,哪怕她不要他,哪怕她不会给他名分,哪怕他已经把一切都给了她,她还是嫌弃他,不要他,他还是不怨。   “你怎么这么固执!”崔勉叹了口气,她猜不透男人们的心思,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刚才的梦也许就预示着她和刘实这一辈子都是无缘的吧。   有些事,她已经想通了,也决定将那份感情深埋心底,她双手过来,将流风拦腰抱了回来。   冬天的早上是很冷的,流风又没穿衣服,出了被窝他仗着那点身体的热度坐在床边,现在,被崔勉抱回了被窝里,他还是打了个哆嗦。   他的身子一下子就靠在了她身上,他挣扎了下,她却不肯放手。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需要你负责。”他挣不开她的怀抱,又不想让她瞧不起自己,着急之下,他说了这么句话。   说完,他狠狠咬住嘴唇,他这是怎么了,本来他就没想让她负责,如今这么一说,真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他说完就后悔了,那话好像分明就是在暗示让她负责了似的,他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崔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和他都裹在被子里,这样暖和了许多。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种事……对男子总归是……”崔勉没有说的太清楚,但流风已经懂了她的意思,脸也变得红红的。   昨晚,他的确初经这事,要说疼是真的很疼,但却又不是一直都那么难受,总有愉悦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太不矜持。   “嫁给我,做我的王夫吧?”她在他耳边轻声恳求。   他还在心里细数自己的荒唐,却听到她在耳边这么说。   他的身子忽然僵住,他并不是要这样。   他费力的转过脸,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很正经,正经中难得的带了些温柔。只是她的眼中却不见任何喜色,她并不爱他,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可他心里还是带了点侥幸,希望她是因为对他有些喜欢,才说要娶他。   “不,我不能……”他想说我不能在你心里没有我的时候嫁给你,却被她一根手指挡住了嘴唇。   “你知道我心里还有别人,我不能说很快就把他忘了,可请你相信我,也给我一个机会,一些时间,我们慢慢来,好吗?”她的眼睛出现了一点期盼。   她本以为失了刘实,便失了整个世界,其实是她过于狭隘,她失了所爱,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   流风看到她那真诚的模样,心中忽然一暖,眼睛也觉得发胀,他忽然转过脸,人埋进她的怀抱。   崔勉只觉得前胸一阵阵的发热,她知道他哭了。她在心中叹息,也许此生她与刘实无缘,但可以让别人快乐幸福,大约也是好的吧。   “我们先在这里成亲,我会把消息传回京城。等我们在塞外游历完,我们回京城,我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崔勉抱着他,轻声在他耳边承诺。   天大亮之后,崔勉就吩咐了崔文之暂时先不走了,让她准备一些婚嫁的物品。   崔文之还有些糊涂,等看到从崔勉房里出来的流风以后,什么都明白了,赶紧就去准备了。   小半天的功夫,喜堂,宾客,就连见证人都请好了。   换上了喜服的流风很美,至少在崔勉眼里应该是很美的。就这样,满心欢喜的流风嫁给了崔勉,他们虽然缺少了爱,却也算是相敬如宾。   过了几天,一行人继续上路,这一次,崔勉没有骑马,而是留在车里陪新婚夫婿。流风也曾读过几年的书,要说琴棋书画也是懂的,倒是能和崔勉论论诗,下下棋。   两人也是琴瑟和鸣,一路上倒也不算枯燥乏味。   ? ☆、孩子,又没了 ?  又是一年深秋,红色枫叶铺满了整个山洼,倒好似红色的沙漠。   远处的麦田里时而有人弯下腰收割麦子,时而有人直起腰将麦子堆到已经成堆的麦堆上。   从麦田的田头上,一位老者正提着竹篮往这边走来。   “我说,我说王家的小实啊,快别干了,过来歇会儿。”刘老爹朝麦田深处的人喊着。   麦田那里,一个人站了起来,正是刘实。为了遮挡深秋的阳光,他特意戴了顶草帽,听到刘老爹喊他,他把草帽摘了下来,人也从麦田里往外走。   “老爹,您怎么来了?之雯呢?”刘实边往刘老爹跟前走,边问道,这段时间,都是王之雯来送饭的。   这两年,王之雯和刘实的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很多,刘实不但把王家的地种上了麦子和其他一些能卖钱的粮食,还开始做一些小买卖。开始,他只是做一些绣件托人拿到集市上卖。后来,他干脆自己去集市上卖,他的绣工很好,绣的花样又多,不少人愿意买他的绣件。   刘实也到一些卖绣件的小店里去观察,发现除了可以卖自己绣的绣件外,还可以承揽一些别人设计好但没有人愿意绣的绣样。   这样,他的收入又进了一笔。   王之雯家的房子也由原本的两间草房,变成了现在的三间砖瓦房。他们手里的余钱也多了起来,除去买粮食的钱外,也能有些零花。   刘老爹看着刘实既心疼,又羡慕。他心疼刘实一个人支撑一个家,那王之雯就是好吃懒做的人,羡慕的是她家女儿为什么没有这样的福气娶一个这么能干的女婿。   他叹了口气,说:“你家之雯说是要到镇上拜访一个什么老师,让我帮她把午饭给你送过来。小实啊,你……”   刘实听到刘老爹说王之雯去镇上拜访什么老师时,他的心不知怎的有些不安。两年前,他嫁给王之雯,不多久,他就怀了孕,可惜,那孩子也与他无缘,不到三个月,就没了。   当时的王之雯虽说因为孩子没了有些不悦,到底没有亏待他,还给他赊了一只鸡补身子。虽说他不爱她,到底是嫁给了她,也就想着一心一意过日子,孩子没了,他本以为她会怪他,没想到她对他却呵护备至。   倒是让他对她改观了不少,也下决心要把这家打理好,把这日子过得更好。   也许是因为流产的关系,此后的两年,他再未怀过孕,王之雯也带他看过大夫,大夫看过后,说是没有毛病。   王之雯嘴上不说,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了隔膜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之雯开始隔三差五的就去镇上,有时候说是去买书,有时候说是去拜访什么老师,可每次回来,她的身上都会带些劣质的胭脂味。   他想问,每次只问了个开头,就被她转开了话题。这样一来二去,他不想再问,她也不愿意对他说,他们,似乎越走越远。   “小实啊,不是我说,你……这两年……”刘老爹欲言又止,看着刘实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总是没把话说完。   刘实正低头接过提篮,听刘老爹这么一问,疑惑的抬头看去。   刘老爹看到刘实的目光,心一横,终于还是问了:“小实啊,这两年你和你家的是不是不再一起睡了?”   刘实听刘老爹问的这么直接,到底是脸皮不够厚,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和王之雯偶尔还是会,都是她主动的,只不过他一闻到她身上的胭脂味就没办法动情。所以,每次只是草草结束,她也不尽兴,索性后来她再不找他。他也乐得清静,只是,他心里也很清楚,妻子再不找丈夫做那件事,十有八/九是要出事。   更何况这两年,王之雯因为吃的好了,人也比从前白了,样子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有些少不更事的少年还会因为看到王之雯而脸红,这些都是刘实始料未及的,他不后悔那些付出的努力,只是有些不明白王之雯何以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刘老爹见刘实半天不说话,人也有些闷闷的,就有点明白了。   “是不是王之雯那丫头欺负你?我就知道这丫头日子过好了,就要学坏,怪不得我家二丫头说在镇上看到她搂着个男人一起成双成对的。你放心,有刘老爹,等那丫头回来,老爹给你撑腰出气。”   刘老爹自以为刘实已经知道了一切,话也说的无所顾忌,只是等他说完,再看刘实,发现刘实本就苍白消瘦的脸更加苍白,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小实,小实啊,你这是怎么了?”刘老爹哪里想到一条劲爆新闻就让刘实昏了过去,他赶紧朝麦田里也在收割的人喊:“快来人啊,小实昏过去了。”   田里的农人都是村子里的,听到刘老爹的喊声,都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抬人就往村里唯一的一个赤脚大夫家送。   赤脚大夫姓孙,孙大夫拿了颗药丸塞进刘实嘴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别的帮忙的人都回田里去了,只有刘老爹留下来照顾刘实。   “孙大夫,这次这孩子没保住,这以后还能不能?”刘老爹把刘实衣襟上的扣系上,有点担忧的问孙大夫。   孙大夫正在捣药,听刘老爹发出这么一问,不仅抬起头,脸上闪过一抹复杂。   “上次小产是因为太过劳累,这次,是因为气血攻心,让血脉逆流。下次,若是下次再有什么意外,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了。”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对自己这么不上心,都怀孕两个月了,还这么不小心。   啊?刘老爹眨巴了几下眼睛,听说气血攻心,他还真有点心虚,他本是以为刘实已经知道了王之雯的事,哪里想到看样子竟是不知。他这算不算是闯祸了呢?   “孙大夫,你是说小实以后还是能生的,是吗?”他本来要问的就是这个,哪里想到孙大夫却想到了别处,他听她说下次,赶紧确定。   孙大夫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咋这么啰嗦。   “是,他除了小产了,其他都很正常,也因为身体底子好,所以,并没受到什么太大影响。”   孙大夫说完,刘老爹拍了拍胸脯,年轻人底子好,孩子下次还可以再要。   “相公!相公!”院子里传来王之雯的喊声,相公二字,是自打他们家生活好了以后,她才开始这么喊的。她自以为这样就可与以前的身份告别,殊不知让人听来越发不伦不类。   随着王之雯的喊声,人已经冲了进来,她扶着门框看着门里的人,喘了半天的气,才问:“不是就说晕倒了,怎么还没醒?”   她刚回来,就听村里人告诉她,说刘实被太阳晒晕了,正在孙大夫这儿。她料想,晒晕了应该很快能醒,可现在看来倒是她想错了。   孙大夫看看门口站着的这个穿一身华服的女人,女人面皮白嫩,只是小眼睛依然是她标志性的五官特征。   换了身皮,依旧换不了瓤,孙大夫在心里狠狠唾了口,面上表情倒是正常。   “你家夫婿是因为疲劳过度,又思虑过重,所以小产了。”   王之雯这里正在寻思着怎么叫醒刘实,她在镇上可是看好了几套书,那可是上古奇说的珍本,小徐说买了这套书将来会大有益处,可惜,她钱没带够。她回来是向他要钱,好回去买书的。   正想的投入,就听孙大夫给了她当头一棒。   “什,什么,孙大夫,你说什么?”王之雯一下子进了屋,脸上表情充满了凝重,她的小眼睛也越发的小了。   “我说,你夫婿小产了。”孙大夫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王之雯小眼睛倏地睁大,谁也没想到变故会这样发生。   “你给我起来!”刘老爹没想到王之雯不仅是说,人也窜到了刘实躺的炕边,一把就扯起了刘实的衣领子,把人拽了起来。   王之雯平时给人的印象是懒,但人倒是不坏,偶尔也会帮谁家写个对联,写个信什么的。   可此时,她的样子却极为吓人。刘实还在昏迷中,就被她拽下了地。   “哎呀!你这丫头这是干什么呢?他刚小产身子还虚着呢,再说人还没醒,你怎么能这么拖着他。”   刘老爹上前想要扯开她拽着刘实的手,没想到却被她挥开,要不是孙大夫扶了一把,他早就坐地上了。   “老不死的,我们家的事你别管!”王之雯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警告完刘老爹,又要摇晃刘实。   “呃--”刘实只觉得身子一阵阵的疼,人也像是起起伏伏的,他恍惚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半坐在地上,衣领子正攥在王之雯的手里。   “你……呃--”他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块石头,被她摇晃的就要吐了。   “臭男人,你心里想着别人,当我不知道,哼!小产,我看你就是故意不给我生孩子。”王之雯边骂,边伸手打了刘实一个耳光。   刘实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其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王之雯!王之雯,你住手!”刘老爹眼看刘实嘴被打出了血,想要阻止却力不从心,只得大声喊王之雯,希望能唤回她的神志。   只是发怒的王之雯哪里肯听,她还要再扇一巴掌,人却忽然往旁边栽倒。   等她栽倒了,才露出她身后的孙大夫,此刻,她手里正举着一枚银针,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孙大夫,你怎么她了,她,不是死了吧?”刘老爹见王之雯倒下了,赶紧问孙大夫。   孙大夫把银针收起,又费力的把昏过去的王之雯架起来,放在炕上。   又回来,把已经蒙了的刘实抱起来放在炕上,她检查了下,刘实因为刚才王之雯的粗暴举动又开始流血了。   “刘老爹,一会儿你再帮他擦一下身子,给他换身衣服。王之雯被我的银针扎晕了,我看她的情况,应该是癔症,这病不好治,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一个人。”孙大夫叹了口气,边说着,已经去准备药了。   刘老爹看着这满屋子的凌乱,也只能按孙大夫的吩咐去做了。   炕上坐着已经有些发懵的刘实,他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他本以为生活已经够艰难,哪里想到命运对他还是如此不公。   ? ☆、神秘公子 ?  夏雨多缠绵,秋雨多惆怅。   介于夏末秋初之间的雨,既让人觉得缠绵,又让人在缠绵间觉出一些惆怅意味来。   已经是举人的王之雯自然是不甘心蜗居在一个小小村子里,她借着同乡要去京城的由头,也让刘实准备了行李和盘缠赶往京城,参加这一年的考试。   搭了县城往京城附近的一个县郡的运酒车走了一段,王之雯又走了几天,终于快要走到京城。   可惜这时节就是多雨,所以,当淅淅沥沥的雨下下来,她只好先找避雨的地方。在她快要浑身湿透之前,刚好看到前头不远有个亭子,她也顾不得什么文人的形象,大步就往亭子跑。   快到亭子时,才发现亭子里早有人在躲雨了。   她背着书箱站在亭子外面,她的衣服都已经湿了,若是转身离开,还不知道会被浇多久。   她这一踌躇,亭子里走出个青衣小童子来。这小童子长的是眉清目秀,可以料定长大后必定也是个秋水佳人。   “姑娘!”小童子抱腕行了个礼。   王之雯赶紧也学着小童子的样子回了个礼,说:“是,不知道小官人有什么事吗?”快到京城地界了,她知道这里经过的必定很多达官显贵,她也不敢失礼。   小童子看她和自己行一样的礼,忍不住哧哧笑起来。   “秦心,笑什么?我让你说的怎还不说?”亭子里传来清冽的男子声音,那声音让亭子外的王之雯心中不觉一震,这声音还真是好听的很。   小童子赶紧收住笑,正儿八经的说:“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进亭子避雨。”他说完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之雯刚才匆忙间只看到亭子里有人,不知道是男是女,这时候听那男子声音,再听这小童子的话,就知道亭子里应该是谁家的公子。   她更加觉得有些不自在,男人她接触的不多,除了自家夫婿外,就是镇上跟着那些所谓文人附庸风雅的伎子。正经的男儿家,她还真是没接触过。所以此刻人家说公子让她进去避雨,她还在寻思要不要真的进去。进去了要说什么,进去好不好的问题。   那小童子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看王之雯半天也不动,眼看着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拉了王之雯的衣袖,说:“我家公子让你进来,还不快进来,要是害我家公子等的着急了,都是你的错。”   王之雯被小童子拉着袖子,半推半就的就进了亭子。   她自作文人的礼貌,殊不知人家根本就没拿她当什么狗屁文人。   被小童子拉进来,也不知是紧张,或者真是书箱太重,她踉跄了下。   这建在半路上的亭子本就是为了好看,也不是为了给谁避雨,建的也不大,亭子里再进来这么几个人,亭子就显得更小了。   王之雯站稳身子,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她倒是忘了撤回视线。倒也不是对面坐着的人有什么倾国倾城之貌,要说好看,她倒是觉得还是她家夫婿长的好,这几年刘实吃的比以前好,也不必再干那么多活儿,皮肤白了许多,人也比以前丰满了些,模样也长开了。   刘实无论放在哪里都可以称得上美人,只不过,再美的人看的时间久了,都会有审美的疲劳感,所以,王之雯只觉得眼前的男子不能只单纯用美来概括,他是属于耐看型的人物,就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喂!谁让你看我家公子的,还不快转过去。”小童子看王之雯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家公子,倒有些怒了,厉声喝道。   王之雯被小童子喝的赶紧转过身,拿个背着书箱的背对着那少年公子。   “秦心,不得无礼!”那少年公子训斥完自家童儿,又对王之雯道:“姑娘,我们都是出门在外的,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只管找个地方坐了歇会儿吧,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   “哎哎!多谢公子好意。”王之雯听少年公子柔声细语的说话,心里涌起一阵热浪,她一边应着,一边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   她坐下后,脑子里还反复浮现这少年公子的模样。   少年公子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细长的眉,要说有多好看倒也不是,就是让人看着舒服。   “给你!”王之雯正想着,眼前出现一双白玉似的手,手上托着两块桂花糕,糕点还散发着香味。   王之雯走了大半天的路了,的确也饿了,她书箱里还有一包煎饼,是临走时,刘实给她烙的,煎饼不爱坏,所以她吃了这么多天,还有剩下的。   不过,那煎饼与面前的桂花糕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她咽了口口水,想接下,却又怕人家说她不懂礼数,所以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推辞了。   小童子瞪了她一眼,哼了声,拿着糕点往回走,边走边说:“真是土包子,有眼无珠,这是我家公子亲手做的,别人还没机会吃呢。”   王之雯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感激,又往那边看过去,看到那位公子朝自己点了下头,脸上带着微笑。   她忽然脸就红了,还是人家城里的公子温文儒雅,得体大方,哪像家里的那个。一想到刘实,她的脸色又变了变。   自从刘实流产了两次后,就再没有怀孕的迹象,找了不少大夫查过,都说没什么毛病。   她本欲再娶一房,又觉得对不起刘实,这一来二去,就又过去两年,刘实的肚子却还是没什么消息。   恰好听说今年女帝又开恩科,既然在家里不如意,她干脆就进京参加恩科考试。若是能考上个功名,她把刘实接到京城里,让他过上好日子,就算来日她再娶亲,也不算亏待他了。   她正寻思着家里的事,那小童子又颠颠的回来了,这次,他手里托了个白色瓷盘,盘子里摆着好几样小点心,旁边还摆了个酒壶。   “我家公子说了,既然遇上就是有缘,还希望姑娘别嫌弃。”秦心说的恶狠狠的,王之雯倒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却是不由得对那位少年公子产生了一些好奇。   这次,她接下了托盘,对秦心说:“请代我谢谢你家公子,就说王之雯多谢公子赠送点心之意。”   说罢,她还朝那公子的方向施了个礼,又朝秦心拜了下。秦心本来挺气王之雯不识抬举,看她给自己行了个礼,倒有点不好意思,挥挥手说:“快吃你的吧。”就转身大步走回自家公子身边去了。   送完点心,两厢倒是再未说过什么话。   吃饱喝足了,王之雯就觉得有些困倦,毕竟赶了那么久的路,她靠着柱子渐渐的便陷入了睡眠。   不知雨下了多久,渐渐停了下来,等她醒了的时候,亭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忽的坐起身,身上滑下一件黑色的披风,摸着很软,披风的边角上还绣着花纹。   王之雯愣了下,才想到那位少年公子,这披风刚才是披在那少年公子身上的。   她难免陷入一些纠结的情绪中,她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那少年看中了她,但人在他乡,别人对她表现出关怀,她又总不能怀疑人家对她图谋不轨,更何况看人家的打扮和身边人的举动,都是大家里出来的,哪能图她什么。   那么,那么,谁能告诉她,她到底是不是撞到好运了。她仰起脸朝亭子外看看,外面原本还是阴着的天,现在亮了一些。   唉!她叹了口气,罢了,还是不要多想了,赶路要紧。若是以后有机会遇到那位公子,再把披风还了就是,哪里来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想法。   她自己说服自己,再把披风叠好,打开书箱,把披风放在了最上头。   整理好衣服,她背起书箱,也出了亭子。   又过了几日,在王之雯到了京城,安顿下来之后,她趁着恩科开试之前的几天,到街上转转,到了中午,她去酒楼吃饭时,又看见了那位赠吃的,赠披风的少年公子。   从旁人那里,王之雯才知道这位少年公子正是当朝户部尚书朱文溪的儿子朱瑜,这朱瑜最是得朱文溪宠爱,他要什么,朱文溪都会弄来,可以说已经被宠上了天。不过,这朱瑜倒没有一般官宦子弟的骄纵,反而温柔大方,还爱游历四方。今年,他刚从北方回来,带回了不少京城里没有的谷物。   还听说朱瑜今年十七岁,却还没有定下婚事,从尚书府里传出的消息是朱公子要自己选妻子。   ? ☆、可要休夫 ?  吃过了早饭,王之雯就从客栈出来了。   这次出门,她带的盘缠不多,她也不敢顿顿都去酒楼吃饭,和客栈老板商量好了,借客栈后院的厨房,她自己买菜做饭。那客栈老板倒是好心肠,看王之雯每日都在房里刻苦读书,没有一点犹豫就把厨房借给了她,她考试的这段时间,每天还可以送她一顿午饭。   没有了为吃住的担忧,王之雯更加认真的每天都在房里刻苦读书。毕竟也算是耕读传家的子弟,她对读书倒是一点不偷懒。   熬过了大考的三天,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王之雯吃了饭,早早就到官府的公告板去看自己考了什么成绩。   她还没走近公告板,就看到那里围了不少人。站在人群里正在看榜的一个女人看到她,眼睛都亮的吓人,挤出人群,就拉住王之雯。   “之雯妹子,可真是要恭喜你了。”女人叫方玦,跟王之雯一个客栈,来自南方一个富商人家,为了给自家赠点光彩,才来京城考试。只不过,王之雯闭门苦读时,人家在酒楼楚馆里喝酒作乐。   王之雯和方玦其实并不熟,不过是出来进去时的点头之交,现下,她这么热情,她还有点不适应。   “方姑娘,你恭喜我什么呀?”京城乃是盘龙卧虎之地,再说全国的学子都来了,她虽自认为够刻苦读书,却也不敢称天下第一,能不能考上还得另说,她这喜从何来。   方玦微微一笑,拉着王之雯就往公告板那走,一边哄开围着的人,一边指着公告板说:“你看看,这次考试你可是考进了前三啊?说不定以后你就是状元了呢。”方玦说着拍了拍王之雯的肩膀,她读书不行,看人眼光可是顶好的。这王之雯没什么背景,居然还能考进前三名,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若不是低调,就是有人在帮她。   王之雯听到方玦说到她考了前三的时候,心跳的很剧烈,她几乎是机械式的走到公示板前,从第一个名字往下看,看的很慢,也很仔细,果然在第三的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看果然是王之雯三个字。那么,她是有机会参加殿试,有机会和那些人争夺三甲的名次了?那么,她就有机会证明她不是什么废物,而是蒙尘的明珠,终于要发光发亮了。   这么一想,她脸上露出一个梦幻般的笑容,那么曾经梦想的就都有机会实现了。   想着想着,她的嘴咧的更大了。   “请问哪位是王之雯,王姑娘?”正在王之雯做梦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冽的女声。   方玦推了推王之雯,王之雯才回过神,听人群外的人又喊了一次自己的名字,她马上应了声。   围着的考生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她才看清站在人群外的是个穿淡蓝色长袍的女人,那女人大约三十岁上下,有一双很精利的眼,看到王之雯身上时,让她有种被猎豹盯住的感觉。   她定了定心神,脸上带着适宜的微笑迎了上去。   “不知阁下找我何事?”王之雯一揖,礼貌问道。   女人却不理她的彬彬有礼,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闪过一抹类似不屑的东西。之后,才说:“户部朱尚书有请!请跟我到尚书府走一趟。”   王之雯愣了下,心中转了转,说:“能否让我先回客栈一趟,再与阁下去尚书府?”   女人本是转身要走,听她说要回客栈,心里琢磨着她也许是要回去换身衣服略作打扮,普通人上尚书府是该好好打扮,便允了。   看到王之雯跟尚书府的人走了,围观的考生不由得议论纷纷。   方玦站在人群之外,脸上也是一阵了然。果然,这王之雯是有后台的,幸好,幸好啊。   王之雯从客栈拿了那位朱公子的披风,寻思一下,还是用块布包了起来。男子最重闺誉,虽说那位朱公子常年出外游历,大约也不在乎什么闺誉不闺誉,可她是读书人,该守的总是要守着点。   包好布包,她就出了客房,到了客栈大堂时,那叫她的女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客栈门口。   她赶紧快走几步,到了门口说:“朱管事,我们可以走了。”   在回客栈的路上,她知道这女人正是尚书府的管事,虽然看这朱管事样子过分严肃了点,倒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   “走吧!”大约是真对王之雯没什么期望了,朱管事卷了袖子率先出了客栈。   王之雯便在后面跟着,时不时的还将布包在怀里变个姿势夹着。   尚书府离客栈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没把王之雯放在眼里,朱管事并没有带马车来接,而是真正的走路到了尚书府。   尚书府的门庭很是朴素,朱色大门,门楣上挂着黑色大字的“朱府”二字。   门两边分别站了两个侍卫,侍卫穿软甲,腰间还有佩剑,看起来很是威武。   王之雯来到尚书府门前,还是有些战战兢兢,这位朱尚书大人可是个人物,哪是随便谁都能想见就能见到。她,她是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朱管事还在往里走,进大门走了几步,终于发觉该跟着进来的人还没进来。她回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外还在张望的王之雯,她心中叹气,不得不回到门口。   “王姑娘,请跟着我走,不要随意张望。”   “哦哦哦!”王之雯连连点头,又抱紧了怀里的布包。   朱管事说罢,又转身往前走,王之雯只好紧紧跟在她后面。   过了一个影壁墙后,展现在王之雯眼前的便是一片开阔的花园。   这个时候花草树木早就该凋谢的,但在花园一处,却还有一丛鲜艳的花丛还在热烈的开放。   “请王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向主人回报。”朱管事让王之雯在花园外等着,她便绕过花园往后厅去了。   王之雯进了这么大一个院子里,自然不敢随便乱走。她偷偷往花园里看去,那花丛前背对着她站着个人,那应该是男子,一身的白衣,就好像是仙子落在花丛中。   她揉了揉眼睛,刚才她好像没看到花园里有人,那,那他真的是仙子?   她活了二十几年,一直都在小村子里,此番不但能见到尚书家的公子,还要去见尚书,现在还在尚书家的花园见到了仙子。   她竟觉得心里有点飘飘然,脑子里不停的回荡着一句话:快转过来!快转过来!   不知是她心里的念力太强,亦或者很巧,那背对着她的男子果然转了过来。   与花相比,这男子竟也是丝毫不逊色,他头上金色的小冠将他雪白的脸孔衬得越发柔弱动人。   男子看到王之雯没有丝毫意外,脸上的笑容也很是合宜。   “王姑娘,别来无恙啊?”被王之雯当成仙子的正是尚书府的公子朱瑜,也是那天在凉亭里躲雨的少年公子。   王之雯的确想过也许会在尚书府见到朱瑜,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一时间,她愣住了,也忘了回应朱瑜。   朱瑜渐渐走近,手上还拿着一朵细长颈的花朵,那朵花,半开半合,娇艳的花瓣上还有露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王之雯以为地老天荒的时候,她才想起她该说点什么。   她就像是怀春的少女见到了让自己情窦初开的恋人,脸一下子就红了,支吾着将手里的布包递了过去。   朱瑜挑眉,接过布包,打开看时,发现是自己的披风。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展开披在了自己身上。   王之雯看到曾经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如今将少年围住,心里越发跳得快了。   “王姑娘,你可成亲了?”朱瑜轻轻问。   王之雯本还漂浮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就跌落谷底,她怎么忘了,她是有夫婿的人,人家可是尚书家的公子,怎么会给人做小。   她的脸色黯淡了些,说:“不瞒朱公子,之雯家中确有一位夫婿。”   她不由得有些叹息,假若当初不听王叔的话,娶刘实,是否今天,她和这位朱公子就有了缘分。   朱瑜那双明媚的眼在听到王之雯肯定的答复后,不但没有任何不悦或者失望,反而笑的更加灿烂了。   “那王姑娘可有孩儿?”   “不曾有。”   一问一答间,虽没有半句多余,却让王之雯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姑娘,假若我说我可保你进入三甲,你是否愿意为了我休掉夫婿?”朱瑜手中花枝在脸颊侧畔轻轻拂过,轻声问道。   王之雯一下子怔住了,就算她在看到自己进入前三名时,她也没敢奢想真能进前三甲,毕竟殿试可是女帝陛下亲自己考题,谁能知道女帝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她又能不能通过。   可眼前朱公子的话也不像是哄她,她该怎么办?   “王姑娘,你该知道,就凭你的成绩,想入围殿试是根本不可能的。”朱瑜似乎不满意王之雯的迟疑,遂又说道。   王之雯这次真的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他?   是了,要不是有人在后面推手,她怎么可能进入前三。   ? ☆、不是为报恩 ?  花园中的两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朱瑜并没有问王之雯为何知道自己姓朱,毕竟他虽为尚书家公子,却总是爱出门游历,在寻常百姓中间早已有些传闻。王之雯会知道他,也并没什么稀奇。   此刻,王之雯那纠结的表情尽落入朱瑜的眼中,他也不催,只等王之雯给自己一个答复。   王之雯寻思来寻思去,总觉得这位朱公子如此帮忙自己并不寻常,她绝不相信他会只凭路上亭子里的一面之缘就帮自己。那么,她略略抬起眼睛打量了下朱瑜,朱瑜并未看她,只是看着一旁的花丛,手中长颈花朵在颊边轻轻蹭着,那闲适的样子让人嫉妒。   “冒昧问公子一句,之雯并无特别出众之处,公子为何对我如此垂青?”王之雯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她不是个糊涂的人,朱瑜所说的种种,她也不是不心动,但心动也不能让她贸然行事。休夫一事可大可小,她断断没有在得不到西瓜之前,先丢了芝麻。   朱瑜转过脸来,唇边还余一抹微笑。   “想必王姑娘已经不记得夜雨微庭的事了吧?”朱瑜轻声问道。   王之雯有些迷惑,然后忽然就想起,几天前,她在搭那送酒的马车时路过的一间宅子。   宅子门两侧挂着的灯笼上好像就写着这么四个字--夜雨微庭,很雅致的名字,但如果真住进去过,就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   她那天不过是恰好与赶车的车妇去那里借地方歇息一会儿,夜雨微庭很大,若不是有人领路,只怕会迷失在那广大的庭院中。   午后,她本来是肚子不舒服,去了趟茅房。哪里想到在茅房的侧后方竟有个小茅屋,从屋里传来微弱的求救声。   她出于好奇,悄悄溜过去看时,发现是个衣衫破烂,乱发遮面的男子。一问之下,才知道男子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求她救他。   王之雯其实并非好心人,她是要去京里赶考,要是惹上麻烦,别说考试了,能不能顺利回家都是个问题。   她本欲走,却在看到男子隆起的肚子时,心中生出一抹恻隐。那让她想到了自家夫婿这么多年难有子嗣,倘若救人一命,能让她积下福泽,说不定就能有孩子了。   这么一想,她便四处找出路,最终被她找到了一个类似狗洞大小的一个洞口。   她不知在哪儿找了个花铲,刨了十多下,那洞口终于能容一人多出来。男子从洞口出来便给王之雯跪下了,王之雯哪里肯受人这么下跪,赶紧连拖带拽把人扶起来。   那天,也是王之雯运气好,那夜雨微庭里的管事贪酒,运酒车最不缺的就是酒了,那运酒的酒头为了能在夜雨微庭多待会,贿赂了她些酒,那管事便任由运酒人等在一隅自由来去。   王之雯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给那男子穿,又把头巾解了给他戴上,这么一来,男子的脸倒是盖上了不少。   趁着四下无人,王之雯就带着男子偷偷藏进了运酒车。   运酒车虽说简陋了些,但车厢内吃食水等倒是一应俱全。   王之雯透湿了一块厚布递给男子,男子犹豫了下还是擦干净了脸,那男子净了脸后,果真是个美不胜收的美人。   怪不得会有人将他拐了卖到夜雨微庭,连他怀着身孕都不顾。   收回视线,王之雯咳了咳,将一杯清水递了过去,才问道:“公子可有要投奔的亲人?”   男子接过水杯,犹豫了下,还是喝了口水,说:“我表弟这几天从外地游历回来,要经过前面的易水县。若是姑娘方便,能否将我带到那里?”   男子边说话,边将王之雯给他的衣服左右裹了裹,他还有些不自在。   这男子看模样大约二十岁上下,一身青布衣服很多都因为外力撕扯而碎成了小口,虽不至于衣不蔽体,到底在一个年轻女人面前还有些失体统,更何况两人还共处一室。   王之雯读圣贤书,怎会不知避嫌,但运酒车就这么大,她能避到哪里,就算看出男子的不自在,她也没办法。   “这运酒车应该会路过那里,到时候我想办法送你过去。还请公子暂时委屈在这车厢里一阵了。”   “多谢姑娘了!”男子略略半支着身子行了个礼,便又倒回了软榻里。   运酒车到了下午,日头将落时才起程,刚离了县界,男子就有些不对劲。先是脸色煞白,然后,人也无法再坐正,要不是王之雯时刻注意着,只怕他就真摔到软榻底下去了。   对于男子生育,王之雯没有半点经验。这男子本已怀胎八月有余,加之被人蒙骗拐卖,受了点刺激,孩子眼看就要出生了。   王之雯没办法之下,只好拍车门,让酒头知道车上藏了个男子之事。   酒头看到大着肚子的男子时,眼睛睁得老大,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但看王之雯也是好心,也就算了。   看男子下身不停的有液体流出,知道是要生了。   酒头赶紧催着人加快马车速度,一个酒头,一个王之雯俩女人看着一个孕夫就是束手无策。   倒是要生孩子的男人看不下去了,用尽了力气,指点两人,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什么的了。   离最近的易水县也还有一段路程,更别说半路上怎么可能有医馆。若想活命,就不能计较太多。   犹豫了犹豫,王之雯还是答应了帮忙接生。   她咬着牙,闭了眼,颤巍巍的伸手把男子的裤子扒了下来,酒头咳嗽了一声,嘱咐王之雯小心着点,赶紧下车张罗去了。   王之雯虽说脱了人家裤子,但下一步该怎么做,她就真不知道了。   “姑,姑娘,求你……”男子额头上的汗珠如雨般落下,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王之雯,继续说:“我,我不会要你负责……责的,我,我娘子已经,已经死了,我,我要为她留个后。”   男子眼中满是乞求,王之雯不知怎的心里一动,点了下头,立刻按男子的话掀开他的袍摆。   男子下身已经一片泥泞,她还从未看过即将生产的男体是什么样子的,这是头一遭,却不是自己的夫婿。   “用力!”酒头再回到马车旁时,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喊用力。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了郊外,离县城还有一段路程,赶不及进城,也只能停在这郊外的林子里生了。   酒头端着刚才拢火烧的水,还有一些碎布站在车厢外,她的手也难免攥紧盆沿儿,心忽上忽下。   这她奶奶的比自家男人生孩子还让人着急,这酒头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家里已经有三孩子了,夫婿虽不是农家里的糙汉,却也并不是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生了三孩子都没费什么劲儿,今个儿这还真是头一遭。   “呜哇--”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让酒头回过神,她粗红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生了。   车帘掀开,王之雯的脸上有一抹疲惫,她看到酒头端着水,道了声谢,便把水和碎布接了过去。   “需要我……”酒头刚要问用不用她帮忙,王之雯已经钻回了车厢里。酒头眨巴了下眼睛,呸了声,就往前边的马车去了。   车厢里,王之雯已经将刚出生的婴儿擦干净,用干净布包了起来放在男子身边,她又透湿了布料将男子下身擦了擦,才又给他穿好了干净裤子。   男子刚才生完孩子,人还有些虚弱,却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能否请教姑娘姓名?”   王之雯把脏了的布和裤子都扔进了热水盆,刚要伸手洗,又听男子这么一问,停下手上动作,扭头说:“谈不上救命之恩,这,全靠了你自己。我不需要你报恩,名字就算了。”   说罢,她又扭回来低头洗衣服。   男子还要问时,车厢外传来酒头的粗嗓子喊声:“王之雯,下车拿鱼汤。”   王之雯瞪着车厢壁像瞪着仇人,但还是钻了出去。男子眼中满是了然,不觉笑了笑,又转头看着刚出生的孩子。   看着看着,眼中又有一抹黯淡。   经历过这一番救人,生孩子的事,将近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到了易水县。按照男子的指引,终于到了易水县的一处驿馆,王之雯拿着男子交给她的一个牌子去驿馆里找人,出来时与一个青年男子撞了下,她并未注意,只是匆匆离去。   驿馆里出来人将男子和孩子接了进去,王之雯便和马车去了县里的客栈。直至第二天起程,她似乎也将这事给忘了。   “那个年轻男子是?”王之雯想起来那个生子的男子来,又与朱瑜相对比,两人并无相似之处。   朱瑜摇着头笑了起来,道:“那人不是我,那是我表哥。表哥以为表嫂战死,便匆匆离家想要躲避到一处将孩子生下来。哪里想到被最信任的人卖去了夜雨微庭,想必你应该也知道夜雨微庭是怎么回事吧。”   王之雯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曾进去过。   那里表面上是个大的客栈,实际上就是个妓馆,里面的伎子不但要做女子的买卖,还要做男子的。进了那里与进了地狱无异。   王之雯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只是要为表哥报恩?   不知怎的,她并不希望他是为了报恩,这样的心情,让她无法给出好脸色。   “朱公子所言之事,还是算了吧。那次纯属意外,报恩之事可以作罢。”   朱瑜讶然,之后还是一贯微笑。   “那天,你从驿馆出来撞了人,我,就是被你撞了的那个人。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报恩?”朱瑜看王之雯,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继续说:“若要报恩,也轮不到我,该是我那个和表嫂相亲相爱的表哥。我只不过是觉得你适合我,我这人受不得别人管我,我想你应该不是迂腐之人,若是我俩成亲,你定然不会管我太多,所以,我觉得你适合我。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王之雯不知道她该称赞这位公子太过聪明,对感情太过理智,还是说自己太好运气,救了个人竟然让自己在仕途上受惠。   “怎么样?”朱瑜继续问。   “我,朱公子可否容我考虑考虑?”王之雯皱起了眉头,她并没有一下子拒绝,也没有干脆答应。   朱瑜原本脸上的笑容已有些渐渐淡去,听到王之雯没有全然拒绝,那笑容再次扬起。   “好!我给王姑娘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请姑娘来此告诉我你的答案。”朱瑜一扬手,手指间荡出一枚玉佩,玉佩是一枚牡丹的样式。   王之雯拿了牡丹玉佩作为进府的信物,便匆匆告辞出了府,她也早就忘了此番来,人家可是说尚书有请。   朱瑜站在花丛间,神色眉目间有些恍惚。   朱管事从一旁闪出,拱手道:“公子,你吩咐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嗯!陛下可还说什么了?”朱瑜沉吟片刻,问道。   朱管事拱手垂目回道:“陛下请公子以自己为重。”   朱瑜听到这里,眉眼间的那点愁绪舒展开,长颈花朵递了过去。   “帮我扔了吧。”   朱管事将花接过去,只是垂首立着,等朱瑜走了,才抬起头看着手中长颈花,眼中闪过微微光芒。   ? ☆、风逝 ?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西边有山,名为天山,山高几欲耸入云霄。这山阻隔了塞北与塞南。   塞北离中土较近,有塞外胡商与中土商人来往做生意。塞南则远离中土,牧民素来以放牧为生,虽未比塞北之人富庶,却比塞北之人自由。   此时塞南也正值深秋时节,暗黄色的黄沙铺地,几乎看不到尽头,迷蒙间,远处传来驼铃的叮当声。驼铃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匹健壮的金黄色骆驼驮着两个穿当地民族服装的男女从可见的地平线上缓缓行来。   坐在骆驼前边的穿藏蓝色长袍马靴的男子头上戴着同色的头巾,他身子倚在身后的女子怀里,脸半侧着,看不清面容脸色。   “累吗?要不咱们歇会?”他身后的女子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握着骆驼的缰绳,半俯低脸关切的询问着。   男子这才从她怀里半挪开脸,一张俊秀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   “阿勉,我不累,还是继续走吧,天黑了留在沙漠里很危险。”这一对男女正是崔勉和流风。   流风仰起头来看看天色,以他和她这么多年行走在这塞外的经验来看,并不适宜在沙漠中多做停留,夜晚的大漠变幻莫测,会很危险。   崔勉将披风往流风身上拢了拢,继续催动骆驼往前走。   流风朝她笑了笑,那笑容依旧灿烂,他的眼睛却已经呈现灰色,那是死亡即将降临的颜色,然后他继续窝回她怀里。   “什么?”崔勉虽然时不时看看前边的路况,却也没有忽视他的情况,她隐约听见他说了什么,却没有听清,所以她又低头问了一遍。   “我说,”流风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说:“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远,等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哪怕,哪怕你把我忘了也没关系。”这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提他死去以后的事,他知道这么些年,她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也许有一点点喜欢,有一点点习惯,却没有爱。   他死了以后,也许她会轻松些,不必再迁就他,不必再那么压抑自己,只是,只是呀,他真舍不得她,他和她才好好地过了几年。   听到他这么说,崔勉不仅圈紧了揽着他的胳膊。这么些年,她对他早已经习惯了,也许不是爱情,他就像是她的家人,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会得这种要命的病,那么多的大夫都治不好,就连有名的神医都束手无策。   他倒是很平静,只是跟她说他想重新走走他们这么多年一起走过的地方。   他很少向她提要求,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让她怎么忍心拒绝。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路程,下一站就是最后一个他们走过的地方。   他的体力不知道还能否支撑的下来,若是可以她真希望得病的是她,那样,她便不会这么难受。   “说什么傻话,你答应我的,等你好了,我们就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像你,温柔,善良。”她抱紧他的的腰,一开始的结合也许是个失误,但这么多年下来,她分明感觉到了他的好,她开始试着去爱他,可是,人生真的太会捉弄人。就在她已经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学着爱他的时候,上天却不给她机会,硬生生要夺走他。   他窝在她怀里,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气息,多好啊,能这样安静的跟她在一起,他就很满足了,就是可惜他不能再陪她了。   “好,等我好了,我们生个孩子,让她在大漠里自由自在的长大,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他真想让这一刻停止,若是时间停止了,便没有以后的伤痛,他,并不希望她难过。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对亲人的关爱,对至亲的宽容,他其实很庆幸当初他自己的决定,嫁给她,他不后悔。   以前在王府里,他不过是众多男人中的一个,得不到她的关注,得不到她的一点爱怜,他以为他将终老王府,没想到因为她对一个男子动了情,便要将后院里的男人们都送走,他怨过,怕过,到最后都抵不住对她的爱。   也许他算是成功的,却也是失败的,这么多年,他虽然留在她身边,却始终走不进她的心里。他分明知道她心里还牵念着另一个男人,却不肯让她走,他是卑鄙的吧,所以老天终于要带走他了。   他合起眼睛,他累了,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放手了。   “水娃娃,河中坐,哭鼻子,要娃娃,爹爹给娃娃,娃娃乐呀乐……”他勾起唇角,这是她和当地的牧民小孩学的歌谣,他喜欢听,所以,她总会唱给他听,她没有给他爱,却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也许这一生走到这里也值了吧,如果有来生,有来生的话,他还要来找她。   “下一次,爱我,好不好?”他低低地问她,他以为她听不到。   “好!”没想到,她还是听到了,也回答了,他好高兴,好高兴啊,只是可惜,他再也不能陪她看遍这大漠里的豪迈风景,再也不能喝她一起牧羊,唱歌,他好恨好恨……   骆驼还在慢慢的行走,流风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那垂落的手,告诉崔勉,它的主人已经默默的离开了人世。   崔勉眼中不停的涌出泪水,她却依然在不停的唱着那首童谣,她知道此生她心里的一个地方将永远留给流风。   她紧紧抱着他的身子,眼泪滴在流风的脸上,就好像是他在流泪。他再也不能陪她看大漠里的日出,再也不能陪她去牧民家里挤羊奶,和牧民家里的孩子一起放牧,还有好多好多的事,他还没有陪她一起去做,此生,再也不能实现了。   直到他离去,她才发现也许对流风,她不仅仅只是家人的喜欢,还有别的,只是她发现的太晚,太迟。   “如果有来生,我答应你,我爱你。”崔勉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只是该听到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骆驼慢慢的朝前走,在他们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   此生太多情,空留许多愁。   ? ☆、回乡,劝离 ?  春风和暖,晓风再吹杨柳岸。   一条船从河的上游顺水下来,船到了岸边,小小的河岸边是一个狭小的木桥。船家把船拴在桥桩上,才扶了身后的华服女子上岸。   “娘子可要小心,前晚下过雨,桥上很滑。”船家边说着,边扶住女子的胳膊,顺势将她扶上了桥面上。   华服女子站在桥边往远处看去,才过了几个月,她倒有些近乡情怯了起来。   她身后同样是名华服女子,衣饰倒比先前的女子要华贵的多,这天气明明不热,她手中却拿了把折扇,附庸风雅之情可见。   “嘿,王妹妹这是近乡情怯了?”后面的华服女子方玦手中一把折扇敲在王之雯肩上,倒是吓了她一跳。   她匆匆转身看到是同来的方玦,方才定下心来。   “方姐,你这偷袭作为可不是我辈读书之人所为。”王之雯很不赞同方玦这种在人身后搞小动作的作为,她也明确表示出了不赞同。   方玦倒不以为然,她收回扇子,边走边说:“王妹妹可别这么说,偷袭可不是我这样的,不过就是个小玩笑。你有今日,还不多亏了我么!”   王之雯一愣,眼中迅速凝聚成了阴鸷。   的确,她该感谢方玦,要不是她,她怎么能下决心投奔朱瑜,怎么会除了要休掉刘实外,还要做另外的事。   两个多月前,她在殿试上得中榜眼,都道是她祖上积德,只有她和方玦知道,这其中是有朱瑜和朱尚书出力在先的。   之后,她便被封了个翰林院侍读学士,是个从五品的官,主要还是在翰林院里跟着一帮老夫子修修史书,免不了是个帮忙跑腿的活计。   朱瑜觉得她在翰林院里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就让她住在尚书府,等真正有了差事再出府买宅子,买地。   这期间,朱瑜及朱尚书难免也要催促她休夫一事。方玦自打她当了个小小的官后,也凑了过来,说是要给她当差。她寻思着当差也用不上方玦,倒是在这偌大京城,没个商量事的人,想她方玦也算是走南闯北过,应该是个有主意的人,也就和她凑在了一处。朱瑜催她休夫催的急,她就想到了方玦,就把要休夫的事跟她说了,更把自己心里的矛盾一并说了。   方玦当即就给了她一个字--傻,要是舍不得家里的糟糠,干脆在外面买个宅子,充作外室。   王之雯和刘实生活了好几年,怎会不了解夫婿的性情,她要真敢把刘实当了外室,别说朱瑜会察觉,就是刘实也断断不会答应,到了揭穿那一天,她还怎么做人。   方玦再出主意,干脆就休了老家的夫婿算了呗,反正这位朱小公子年少貌美,还有些野性,以后别说生个一儿半女,就是生一打孩子也没问题,更不愁没法养。看那朱府的气派,够他们花几十辈子的。   王之雯经方玦这么一撺掇,心里也活分了许多。   她在朱府的客房里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脑子里想的都是方玦说的话,男人与前途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等哪天真的平步青云了,男人不是有的是,还由你挑。家里的糟糠之夫哪里能和那些解语花,俏美人相比。   王之雯在京城多日,也和方玦去那些有名的青楼逛过,虽说没敢动真格的,倒是也尝到不少甜腻滋味,真真与家里的男人不同。   所以那一日,她向朱瑜说了自己的打算,她准备回家正式休夫。   朱瑜只是微笑着说:“我们朱家不会让你的夫婿受委屈,账房里我已经准备了四百两银子,你拿回去给他,也别让人说你亏待前夫。”   王之雯本是推说不要,朱瑜却硬是让她带上。   一路乘船往家乡里来,王之雯越发的不安,她从未做过如此负心薄情之事,如今她与古代的陈世美有何两样。   方玦则是坐在一边,劝她,说是四百两不是小数目了,一个男人,还是被用过的男人哪里就值这个价。   说罢,方玦还把脸凑过来小声说:“王妹妹,若是你夫婿不答应,或者要告你,我可以帮你把他卖掉,这事不是大事,而且能卖个好价钱。”   王之雯听她说完,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这大约是她长这么大眼睛瞪的最大的一次。她哪里就是那么狠心的人,居然要把自己的夫婿卖掉。   可想想方玦说的话,刘实虽说性子坚韧,也有那么点逆来顺受,但要说卖了他,她是真的做不出来。   方玦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只自顾去一旁喝酒了。   王之雯坐着船行了一路,直到到了家乡的河岸边,也没能理出头绪。若是刘实真的不答应她休夫,还知道了她休夫的目的,只怕他真会去告状,到时候她将被置于何地。   “呦呦!看看这是谁呀?”一个痞里痞气的女声传了过来,还夹带着一些哄闹的声音。   王之雯今时不同往日,人靠衣服,马靠鞍,她今日华服在身,倒是有不少人几乎快认不出她来了。   没想到还有人能一眼认出她来,王之雯往那声音来处看去,正是镇上的痞子于六。她身边还有不少和她差不多的小流氓,小痞子。   她看王之雯看过来,走过来几步,姐俩好似的拍了拍王之雯的肩膀。   王之雯一闪没闪开,硬是让于六拍着了自己,她心中很是生气,今日非同往昔,岂容她随意沾身,却又不想惹麻烦,故而只好把怒意忍了。   “不知于六姐叫住小可是有何事?若无事,小可先走了。”礼貌的说完,王之雯就要转身走。   于六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在她边似耳语般说道:“听说妹子在京城已有了相好的,若是妹子不想要家里那个,尽管给我,我给你个好价钱。”   王之雯本就心中有火,再加上因为方玦的话而生出烦躁,现在这于六又说出这样的话,她心中怒火已至顶点。   “于六姐说的什么话,我怎会是那种人,你的好意大可不必了。”王之雯挣开于六的钳制,招呼方玦一声就往镇上驿站方向而去,驿站里有马车,雇上一辆马车回家,总比走着快许多。   于六冷着脸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眸中泛出一抹郁色。   方玦等和王之雯上了马车才说:“刚才那个女人身上一身邪气,千万别和她走太近。”   王之雯只说知道了,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不知道回到家该怎么和刘实说,以前生活在一起的一幕幕都仿佛在眼前。   人,就是这样,只有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多么可贵。   没用到一个时辰,马车就到了王之雯和刘实的家。   此时的王家已非草土坯房子了,虽说与大户王家还差的远,到底也是砖瓦结构的房子,院墙也是用砖砌成。此时正值春季,灰色砖墙上竟有生命里旺盛的藤蔓攀爬其上,好似绿色藤壁很是好看。   这些,全亏了刘实的勤劳和智慧,只是这也越发证明了王之雯的无能。   方玦出身大户,自然对这样的房子无甚感觉。   她催促王之雯敲门,门却没锁,一推就开了。   门内院子里有一条金黄毛色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狗,狗看到陌生人便一边挣动,一边大叫,却因为身上拴着绳子不能跑来咬人。   方玦先探进来个脑袋,看到那金黄狗大叫,吓了回去。   院子另一侧还养着几只鸡鸭,听到狗叫,也跟着凑热闹似的,叽叽嘎嘎的叫了起来。   正在房里忙着做饭的刘实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跑出来看,门被推开了。王之雯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刘实看到王之雯,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他用围裙擦了擦眼睛,脸上露出要笑却又极力忍着的表情。   王之雯也看到了刘实,顾不得那狗还在汪汪大叫,几大步就跑过来抱住刘实。   刘实被她抱住,忍不住回抱住她。他盼望了多久,秋去冬来,冬去春又来,他终于盼回了她。   “你还是回来了!”刘实念叨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却让王之雯身子一僵,他是知道了什么?   她慢慢推开刘实,看着他,他比她在家时瘦了,人也黑了些,可这样的他更有韵味,更好看。   “阿实,我……”王之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能看出他是真的在盼望她回家的。   “快!快进屋,那位是你的朋友吗?一起进屋吧,我做了饭的。”刘实擦了擦眼泪,然后笑着邀请方玦。   方玦是吃不惯乡下的粗食的,她这次来就是监督王之雯休夫。   “妹夫的好意,方某心领了。王妹妹,你还是把回来的意思说了吧。”她早就看出王之雯离了京后就心不在焉,再看看刘实,虽说一身布衣,却难掩那种纯净与稳重相合的成熟气质,这种气质是那个少年公子无法比拟的,若是她,只怕也难做定断。可现在做决定的不是她,她也就乐得轻松。   王之雯踌躇,犹豫,她本就不想休夫,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答应了,现在她骑虎难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既然王妹妹不好说出口,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替她说了。”方玦走过来,回身将门关好后,才开口继续说:“妹夫,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妹夫。王妹妹在京城里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这次回来是和你和离的。”方玦选择了一个更妥帖的说法,说和离便是夫妻自愿分开,显得比休夫更尊重刘实。这样说法也更容易让男人松口答应分开,总比要闹开了再离要好。   ? ☆、不应,毒计 ?  刘实在村子里本来也听来了些风言风语,说是王之雯在京城落魄了,没脸回来,也有说王之雯在京城发达了,娶了别人云云。   纵然传闻太多版本,他还是不相信,王之雯这人没什么优点,却贵在不撒谎,不骗人。他还记得王之雯走时曾多次对他说她无论如何都会回来,他相信她不会骗他,所以,他还是安心在家等她。   如今,她果然回来了,他是真的高兴。怎么也没想到她原来是回来休夫的,别看面前这个陌生女人说的好听,和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同意痛快分手。   “你真是回来休我的?”刘实看着王之雯,他要她亲口对他说她要休了他。   王之雯对方玦的突然出口,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下意识的躲避着刘实的目光,当他问她是不是回来休夫时,她匆忙抬头,也只是下意识的说了个“不”字,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方玦本来悠闲的在一边摇着折扇,她觉得此时此刻的情景很有趣,一个女人窝囊成了这个样子,也真是够呛,等听到王之雯那一个“不”字,她摇着纸扇的手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她还可以再有出息点么?   “我……”王之雯手足无措,本也不是什么热天,她额头上的汗却如雨似的顺着额头鬓角流了下来。   在尚书府的日子里,她看到了朱瑜的文才,也看到了他的善解人意,只是对朱瑜,她总有种高攀了的忐忑。她一时庆幸自己没做错选择,一时又觉得对刘实不起,想来想去,她安慰自己:谁能把到手的荣华富贵往外推,你这么做也没错,要是刘实不答应,你多给他些银两也就是了,谁能不爱钱呢。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朱瑜,而准备放弃刘实。   坐着船一路往家乡而来,她还在寻思着怎么和刘实说。等真回到了家乡,她又突然发现原来只有家乡的一山一水,一人一物才能让她踏实安心。在京城的种种,她立刻觉得不真实,她心里有的就是不想休夫,不想做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可如今她骑虎难下,想收回前言,又谈何容易。   “是他们逼你的?”刘实看王之雯满脸的为难之色,便猜测也许她有苦衷。   王之雯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也不好当着方玦的面撒谎,所以还是有口难言。   刘实看着王之雯,方玦也等着王之雯如何回答。   “我,我饿了!”在两人炯炯目光下,王之雯最后却说出了风马牛完全不相及的话。   方玦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刘实脸上则是满满的失望,他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屋里走,边说:“进屋吧,我已经做好了饭菜。”   王之雯见刘实没继续问,她稍稍松了口气。感觉到来自自己身边的不解目光,她转过脸对方玦正了正脸色,说:“这事我看还是稍后再说吧。”   方玦笑笑,什么都没说,只是摇着折扇,跟着往屋里走了。   屋里布置的很温暖,与寻常人家无异,只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从家徒四壁到各种家什一应俱全,全靠了一个男人。   方玦啧啧两声,便坐在了靠窗的一个躺椅上,她倒是很自动自发。刘实没说什么,只是盛好了两碗饭,他没吃,坐到了一旁的一个小凳子上。   这意思很明显,两个女人吃饭,他稍后再吃。   方玦挑眉看看饭桌上的菜色,与一般人家来说,那应该算是不错的吃食,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看菜的样子也不错,只是照富贵人家就差的远了。她可没什么胃口吃这等饭菜,还是多修心养□□。   王之雯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京城她吃过比这还好的饭菜,却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饭桌前,她竟觉得这饭菜比京城的好。   坐在椅子上,王之雯拿着碗筷慢慢吃着,吃饭的架势倒也比以前要斯文得多。   刘实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早就想过也许王之雯真的有出息以后,会再娶几房,却没想到她出人头地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休他。   “我不答应!”待王之雯吃完饭,刚放下碗筷,就听刘实来了这么一句。   方玦躺在躺椅上,温暖的阳光照着她,让她昏昏欲睡,却在听到刘实那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后,倏然睁开眼睛。   王之雯瞪着他,刘实再次端正而严肃的说:“你说的和离,我不答应。你没有理由休了我。”   他本该有出息的说一句,休就休,可是,他经历了这么多,才能有今天这样一个家,他又怎能因为要致一口气而答应被她休离,而离开这个家。   王之雯听他再次说完这句话,忽然心就忽悠悠的落了下来。   “之雯妹妹,别忘了朱公子还等着你回去呢。再说一个男人居然敢和女人叫板,这就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方玦看出王之雯的犹豫不决,她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冷峻,就好像此刻要休夫的是她。   王之雯心里分明清楚方玦为何会如此热心她休夫一事,毕竟她休夫以后,回到京城,与朱瑜成亲,那么她的将来便是一片璀璨光明,连带她方玦也能平步青云。若是她违背前言,别说以后的仕途无望,就是跟她要好的人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我……”王之雯进退为难。   方玦却是步步紧逼,她走到王之雯身边看着刘实,眼中好似淬好了毒箭,就等着发射了。   “妹夫,还要我直接说吗?你与之雯妹妹成亲多年,却一无所出,妹妹没休了你,已经是对你的厚爱。如今,她仕途大有发展,你还不知道成全,这便是不贤。若是你不答应和离,那么,妹妹只好将你休离,理由更加合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休你也在七出之内。”方玦说的毫不留情面,句句都直踩人心。   刘实的脸色煞白,要说七出,他并未犯过一条,可是没有孩子这事却是明明白白存在的。他没法继续为自己辩解。   “方姐,你少说两句。”王之雯看刘实脸色煞白,也有些心疼。她阻止方玦继续大放厥词,事到如今,她无法再犹豫,只能继续往下走,这是方玦逼到这里,也是刘实逼她到了这里。若是他不要那么干脆的说不答应,说不得她会想出好办法的。   “阿实,对不起!我们,我们还是分开吧。”王之雯顿了顿,还是直接说了出来,她说完,并没觉得因此心情放松,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是丢失了什么。   刘实看着王之雯,他看着比以往要好看许多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她再不是那个在他冷时会对他嘘寒问暖的人了。   “不!我不会答应的,就算你休了我,我也不答应。王之雯,你如果真的休了我,我会去京城告你,告你忘恩负义,告你嫌弃糟糠之夫!”刘实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他需要好好想想,此时说出的话,并非全是威胁。早在那些传言传来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很多,只不过都被他压在了心底,不愿意相信。现在,她既然真的动了休他的念头,就别怪他心硬了。   一时间,王之雯和方玦都被刘实的话惊的呆站原地。连刘实出去了,她们还没有立刻回神。   等方玦回神过来,想明白刘实的话,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我真没想到你这位糟糠之夫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想要去告状。你说该怎么办?”方玦看着门口,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王之雯从未想过一向不争不夺的刘实居然会有这么斩钉截铁的一面,她愣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我看不如卖了他,把他卖的远远的,看他还怎么告你。”王之雯的耳边响起这么一句话,她骇然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身边的方玦。   ? ☆、出卖 ?  傍晚时分,刘实才回家,他走到门口时发现外面的院门是虚掩着的,就以为王之雯应该是见说不动他走了。   他离开家后,到后山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他知道自己也许不该阻止王之雯走上飞黄腾达的路,只是这条路要以牺牲他来达成,他是真的不舒服,不想成全。   他把自己的小半生想了一遍,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这小半生虽说也有抗争,却总是半途而废。他不勇敢,不坚强,到最后总是逆来顺受的接受命运给他的安排。   也许,他该成全王之雯,给她自由,也放了自己。男人在这个世道里也许是弱者,但他已经成过亲了,没什么是能伤害到他的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才准备回家,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到家门口时,他都已经想好了,他会告诉王之雯,他同意和离。明日就去府政司办理相关的手续,从此,他们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他倒没想到她居然先走了,他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对她的没耐心再次失望。   进了院子后,让他意外的是屋里是点着灯的,从模糊的窗影上看,她还在。   他停在院中,寻思了寻思,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咬了咬牙,他进了屋。   屋里饭桌上的饭菜已经被收拾了下去,桌上还剩下一只茶壶和几个茶杯。   王之雯坐在桌子后面拿着那本已经翻旧了的《诗经·小雅》正在仔细阅读,仿佛中午时候说的事情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似的。   刘实心中有些纳闷,她不该是焦急的吗?他不肯成全她,她不该是想方设法让他答应,怎会如此安静的坐在屋里读书?   刘实虽说不是那种弱质男流,却也没有达到能够洞穿所有人想法的地步,所以对于此刻的宁静,他还没能想到其他。   王之雯听到响动,就看到刘实站在地当中,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旋即放下书,站起来,脸上牵动一丝笑意。   “阿实,你回来了!”王之雯站起来手分明伸了出去,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   刘实看到了她伸出来的手,又生生的缩了回去,他心头覆上了一层阴霾。   “我,阿实,是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我让方玦回京去了,让她告诉朱公子,我不能回去了,至于什么前途之类的,就都算了。”王之雯说的很中肯,也很声情并茂,让刘实难免要有些动容。   他本已打算放她自由,如今她却又说想明白了,他该高兴吗?心中却又有些失落,这么些年对她是习惯,乍一听说习惯的生活要改变,他总有些不适应,但人就是这样的,总要挣扎挣扎。现在,她不提和离了,他自然也没必要重提,就这样吧,也好不是么。   “你不后悔?”刘实还有些不信,苦读了多年,终于能出人头地了,她会这么容易放弃,一点不后悔?说他动容是有些,他却还想确认一下。   王之雯抬眼看刘实,面前男子依然有着他这个年纪的风华,只是在见过朱公子那种几代下来积累的书卷气质,他还是差了点。   “我想通了,与其背负忘恩负义的名头去京城里过下半生,倒不如和你在这乡间踏踏实实过日子。”王之雯此话半真半假,她希望刘实能相信。   刘实盯着她看了半天,发现她面上是平静的,单眼中似乎还有波涛涌动。是了,她还是不甘心,不过,她既然愿意放弃,他又何尝不该给她一个机会呢。   “既然这样,那我什么都不说了。天晚了,我去做饭。”刘实心中是高兴的,他终于没有失去这个家。   王之雯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刘实踏着轻快的脚步去了厨房,王之雯站在那里,等刘实走了,才拿出衣袖中的那包药粉,她打开桌子上茶壶的壶盖,慢慢的把药粉倒入茶壶内,晃了晃,才又盖上盖子。   她坐了下来,看着茶壶半天,又拿开壶盖,望着壶内已经和药粉混为一体的茶水,若有所思。   刘实把饭菜端上来时,王之雯已经把桌子往屋中间挪了挪。   等刘实也坐下,她给刘实倒了杯茶,自己也斟满了杯。   “阿实,这么多年,我欠你太多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王之雯拿起茶杯向刘实一举。   刘实因为她如此感性的说法着实有些愕然,但一想到她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夫妻间又哪里那么多的讲究。   “这么多年你也待我很好,说亏欠是言过其实了。”刘实也端了自己的茶杯,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就连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末都喝了个干净。   咂摸嘴里的茶水有一点点苦涩,他此刻的心情不坏,茶水就算苦涩却也不会让他觉得有什么。   王之雯只是作势端着茶杯要喝,等刘实喝完,她就放下茶杯,又给刘实斟了一杯。   “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对,我知道让你很难受,就算是罚我,再敬你一杯。”王之雯再次端起了茶杯。   茶水醉不了人,却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喝。   刘实不知道王之雯究竟怎么了,对他说了很多的话,让他喝了很多茶水。茶水不醉人,可是不知道喝到第几杯时,他竟然觉得脑袋昏昏涨涨,屋子都在旋转,王之雯的嘴在动,他却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了。   王之雯看着已经俯卧在桌子上的刘实,心中有一些不舍,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和华府美人,她那点不舍也就烟消云散了。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除了方玦外,还有今日回来时见到的于六。   于六看到桌子上趴着的刘实,眼中流光闪烁。想要上前一步,又被王之雯挡住。   “人我可以交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能亏待了他,更不能伤害他。”王之雯阻在于六跟前,说道。   于六眼珠转了转,答应了,说:“我于六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王之雯见她答应了,再不好继续阻拦,便让开了一条路。   于六几大步走到桌前,拉住刘实一只胳膊,顺势将人扛上了肩头。   王之雯看于六扛着人眼看就要走出屋,忙喊道:“于六姐!”   于六停下来,转头看她,不知她还要说什么,亦或者要反悔。   “我,让我再看看他。”王之雯走到跟前,刘实眼睛微微合着,因为药力作用,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不起!”王之雯对着刘实的脸轻声说,她这辈子做的最让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就是这件,只不过她明知道错了,却还是这么做了。她不想再回到这穷山沟,也不想再被人瞧不起。   于六心中大大的呸了声,才扛着人走了。   于六走后,王之雯还没有回过神,她看着满屋子充满了刘实的痕迹,心中有些难过。   方玦拿扇子触了触她的肩头,说:“这个于六说明早就把人送走,听她的意思,这次应该还会送出去一些人,是送到边城的什么地方。你可以放心,他是回不来了,更没机会去告你了。”   对于六,她可不怎么看好,但如今能把人弄走的也唯有她了。   王之雯只是点了点头,嘴里满是苦味。   “那就行了,我们也走吧。”方玦看看这寒酸的屋子,她可不想住在这里,刚才找于六时,她在镇上的客栈已经订好了房间。   总算完成了一件事情,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看过镇上还有不少青楼,可以去那里放松放松。   这么想着,她已经拉着王之雯出了屋子。   *﹡﹡﹡*   于六扛着人回到自己住处时,天已经更加黑了。   把人放在床上,她点了油灯。   油灯的光并不算太明亮,床上的人还在沉沉的睡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六走到床边,俯首看向昏着的刘实。   他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已经有些粗糙,这些年,他也没心思打理自己,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美好。   于六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还可以,她咂了咂嘴,这样的男人给了王之雯真是暴殄天物了。不过,还好,那王之雯是个蠢货,把人送给了她,不,是卖给了她,那个叫方玦的女人可是要了她五十两银子呢。   看着床上刘实结实的身子,于六咽了口口水,她男人玩的多了,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好货。   她伸出手,又缩了回来,然后再次伸出手,将刘实上衣的衣带解开。里面还有一件中衣,白色中衣裹着结实的身体,让她有一瞬间晃神。   解开的中衣下是匀称的肌理,厚实的胸膛,还有两颗樱珠挺立其上,她再次咽了口口水。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要忍住,忍住,一会儿一起品尝就好了。   她开始向下望去,沿着小腹向下的肌肉也很饱满,只是被裤子挡住了。   她眼睛瞬间闪亮,动手就去拽那裤带。   裤带系的比较紧,却也逃不过她的大力拉扯。   裤带脱离了裤子,她就要看到美景了。   她心中雀跃着,一把拉开他的裤子,眼前的景色让她感叹,总算没有让她白费力气。   她眼中闪着幽幽的光,这等尤物卖了真是可惜,让她来品尝一下他的滋味,看看是否如她想象中的美好再卖掉也不迟。   这么一想,她便有所行动,迅速将自己的衣裤扒掉,就扑到了床上。   ? ☆、放走刘实 ?  凉风从不算太严实的窗缝刮进了屋里,完全沉浸在欲望里的于六完全没感觉到冷。   咣当--   门板砸在墙上的声音让她忽地顿住舔吮刘实胸口的动作,她支起上半身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她就直以为是听错了,复又低下头裹住刘实的乳/头。   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响,这次的声音很真切,声音也够响。   紧接着就是屋里的门被大力推开,显然进来的人很熟悉于六的家。   “老六,当家的让你晚上过去一……”门口站着的男人话没说完,就目瞪口呆的站在了那里。这男人正是那个赌坊老板的姘头,也是于六私下里的相好。   他名叫花九,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人,自打他懂事起就被卖来卖去,直到他被卖给了这镇上的妓院,又被赌坊老板赎身,成了她的姘头,才算是结束了被拐卖的生涯。   后来,于六经常在赌坊老板出门时来,一来二去他们就好上了,反正赌坊老板不止他一个男人,他也就不必为她守身如玉了。   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来了,他甚至已经有点相信于六以后会和他成亲,他们也会好好过日子。现在,他看到了什么?她的床上有个光溜溜的男人,她的床上从来只有他,就算他知道她还有别的男人,也从没看她把男人带回家里来过。   不知怎么的,他有那么一刻是愤怒的。这愤怒是冲他自己,明明早该看透的东西,他却始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于六看到是花九,她忙不迭的从床上刘实的身上翻下来,跌跌撞撞的跳下地。她虽然并不是真的怕花九,但她还要靠他拉拢赌坊老板,现在还不是得罪他的时候。   “九儿,你别生气!我,我喝多了,喝多了才才……”她边急忙解释,边一路捡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回去。   花九攥了攥拳头,他心里有愤怒,甚至有屈辱和不甘,但他也知道于六这种人对她发火也没用,她还是会那么做。   “那是什么人?”花九放开手,扬起下巴朝床上点了点。   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男人敢在知道他花九是于六相好的时候,还跳上她的床。   于六穿好衣服,回头看看床上依然光着,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的男人。   她在心里大大叹了口气,看来想要一尝这男人滋味的机会是被破坏了。   “他就是王之雯的男人,被她给卖了。今晚,我多喝了点,所以,那个……”于六抓了抓头发,她只能这么解释,要不,还不知道花九会怎么闹。   花九推开于六,朝床边走来。   靠近床边,他才看清楚还真是王之雯的男人,这男人来镇上卖过几回绣件,他还买过他几次绣的香囊,巾子。他扫了一眼男人的光身,无意中看到了男人的下身,脸一下子就红了。   男人他不是没看过,如刘实有这么饱满匀称骨架的倒是少见,好看的男人就连身子都好,也怨不得于六会动了歪心思。   只是,他也可怜这男人,好好一个男人,应该也是奔着过好日子的,怎么就被人给卖了。   他叹了口气,看到地上被于六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他弯腰捡起来,一一给刘实穿上,裤子被于六扯坏了,但好在还能遮身。   “当家的找你有事商量,你还不快去!”把刘实收拾完,扭头一看,他发现于六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皱了下眉,催促道。   于六回过神,应着说:“哦哦,那那,那他怎么办?再过一个时辰就有船来,那个……”她忽然想到花九不希望她倒卖人口的事,她的话忽又停下。   花九怎会不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为何,他曾经跟她说过,只要她敢倒卖人口,他们就算完了。只是背地里,这女人做了什么,他知道,却也管不了,想要和她分开,又不是那么容易,最后,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时候还早,你先去,我给你看着人就是了。”花九坐在床边,一副真的打算帮她看着人的样子。   于六看看花九,又看看刘实,左右为难,却也没有办法,嘱咐花九看好人,她很快就回来,就匆忙转身出去去找赌坊老板了。   等于六走了,花九才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张望了张望,外面静悄悄的。他将门关好,反身进了屋。   屋内油灯灯火朦胧,他有一瞬间茫然,此情此景他有些熟悉,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他不过十几岁,被人用迷药迷晕,再醒过来时,已经被人破了身,再难寻回自己的清白。那时候,若是有人能救他,做牛做马,他都愿意。   如今十几年过去,他已经历红尘几载,前尘旧事又仿佛历历在目。   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走到屋内的桌子旁,桌上茶壶里还有凉茶,他倒了一杯,就拎着茶壶走回床边。   他扶着刘实的身子,让他半坐起身,将凉茶一点点的送进他的嘴里。   反复几次,差不多灌了两三杯茶的功夫,刘实才幽幽醒来。   初初醒来,他就看到一个有点陌生,还有点熟悉的男人,这男人三十多岁,样貌还算精致,只是从眼角的细纹还是能看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   “花……”刘实半坐起身,只觉得腰腹间比平日要宽松许多,目光向下,才发现自己的裤带早就不知去了哪里,他一惊,除了胸口火辣辣的刺痛,却又并未感到身子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妥。他心中有疑问,脑子里却乱的很,他按了按额角,迷药的药力刚过,他的脑袋更加昏昏涨涨的了。   “刘公子,你可算是醒了。”花九坐在床边,又递过来一杯茶。他注意到刘实下意识的反应,知道他自己应该也发现了什么,便又说道:“刘公子别担心,于六并未得手。”   刘实接过茶,听到花九这么一说,心中有些明白,却又有些糊涂,但听他说于六未得手,还是稍稍放下了点心。他将茶一饮而尽,嗓子里的干涩感才总算是缓和了些。   “我,这是哪里?”刘实打量了一遍整个屋子,这里不是他家,他也慢慢记起了昏倒之前的事,是王之雯,一想到王之雯居然在茶水里下了迷药,他的心就犹如浸到了冰水里。   “刘老弟!这里是于六的家。”花九抓住刘实的手,再不客气的唤公子,而是喊了一声老弟,称呼改变之间,已能看出花九此时心情的起伏改变。   刘实怔了怔,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想要说什么。   花九苦笑,接着说:“我叫你一声老弟,你别嫌弃哥哥。我听于六说是你家王之雯把你给卖了,王之雯她就不是个人。”   花九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两锭银子放在刘实手里。   “你听哥哥一句话,带着这银子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了。”花九打从看到是刘实那刻起,就打算好了,要放他走。   男人过了三十岁,早就是昨日黄花了,赌坊老板一直留着他,不过是看他在赚钱上有点门道,于六会一直敬畏着他,也不过是看在他和赌坊老板的关系上。   他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认为于六和他这么多年,多少会有感情。可从他看到于六把刘实弄到床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下去了。   刘实半天没回过神,他是不想认命,却因为一下子听到了太多事实而有些难以接受。   “我听说王之雯在京城有了出息,本来还以为你就要有好日子了,没想到,唉!男人总是命苦。老弟,别耽搁时间了,快走吧!”花九说罢,就拉住刘实的胳膊,让他下地快走。   刘实总算回过神,一想到是自己最亲的人把自己给卖了,却是这个只不过几面之缘的男人救了自己,他下了地,一下子跪在了花九跟前。   “哎呀!你这是干嘛,快起来!”花九被他这一下子吓了一跳,赶紧拉他起来。   却奈何刘实执意要跪,还磕了三个头。   “花大哥,谢谢!”刘实是感激花九的,他说不出其他,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花九摇了摇头,让刘实把鞋穿上,他拉着他往外走,门外依然寂静无声,想那于六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刘实跟着于六一起走,忽然想到若是花九放了自己,于六定然不会饶过他。   “花大哥,我走了,于六一定会为难你,我不能走。”刘实拉住花九,定住了脚步。   花九在于六家找了个破了个窟窿的灯笼,点了蜡烛勉强能照见前方的路。   被刘实拉住,花九拎着灯笼转身,听他这么说,心头一暖,他就知道他没救错人。   “老弟,哥哥小半生看尽了人情冷暖,心早就硬了,可是,我就看不得女人对男人干出这样的事。放心吧,于六她们还得用到哥哥,我不会有事的。待会,我送你到我一个同乡那里,等这一阵风声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走。”花九拍了拍刘实的手背,笑容在灯火映照下,十分真诚。   刘实咽下到嘴边的话,点了点头,也只能按照花九的意思跟着他走。   走了将近两刻钟,他们停在一处有些荒僻的古旧宅院前,这里是一个早已搬离的员外的旧宅院,花九的同乡就在这里看宅子。   他敲了几下门,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戴着一方头巾,面相还算良善,他提着灯笼,看到是花九,才把两人让进了门。   花九把来意说了,他同乡倒是个爽快人,答应照顾刘实。   安顿好刘实,花九便离开了。   刘实坐在那位同乡安排的房间里,却坐立难安,他总有种不安感,他虽说并不是很了解于六,但也知道像于六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万一要对花九出手,那必定是不死不休。   如果因为放了他,而让花九身处险地,他以后怎么能安生过日子。   想来想去,他终究还是坐不住,决定回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看看,知道花九是安全的,就好。   ? ☆、船上,城外 ?  夜风吹在江面上,荡开层层涟漪。江上一条小船慢慢往前划去,船头上一灯如豆。   昏暗的江岸上杂草摇摆,好似夜晚的精灵。   艄婆坐在船头,嘴里叼着一根烟袋,烟袋口上飘起白色的烟雾。   “小吴,舱里面的人醒了没有?”艄婆被烟熏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在摇荡的小船上响起,打破了这一厢的沉寂。   船尾摇橹的年轻女子放开船橹钻进了船舱内,别看小船看起来小,内舱却宽敞的很,至少可以藏上五六个人呢。   不多会儿,被叫做小吴的年轻女子就钻了出来,对船头的艄婆说:“六婆,有一个男人醒了,不过……”   小吴挠了挠脑袋,她第一次和六婆出来,就遇到这么冷静的男人,是好还是不好呢。那男人不吵不闹,只是问她,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艄婆六婆拿下烟袋,朝小吴瞪眼睛,问:“不过什么?”她们在江上做买卖,最忌讳的就是吞吞吐吐,耽误事不说,到时候让买家以为她们有什么猫腻就坏了。   “那男人问咱们要去哪儿,我告诉他了。”小吴不敢说她因为一时逞强就把她们要去的地方给说漏了,幸好只是那男人一个醒了,其他几个还昏着。   六婆腾的站起来,转身就钻进了船舱,她就知道这个小吴做事莽撞,她们要去的地方怎么能随便告诉“货物”呢。   小吴伸了伸舌头,又转身去摇橹了,她这是第一次跟六婆出来做生意,很多事还不懂,所以,做错了事,她还是乖乖干活比较好。   六婆进了船舱,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昏暗的船舱内,只在靠近舱门的地方挂了一盏油灯。船舱的空间很大,除了那个男人外,其他四个人还没醒。   男人头发已经散开凌乱的披在肩膀上,他蜷缩在一个角落,双手抱双膝,好像只有那样自己才是安全的,他的眼睛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六婆打量完男人,咳了一声,男人却毫无反应,好像没听见似的。   就算男人真的没听见,六婆也还是会照样说话。   “别想逃跑,这百里江川,没有码头,没有人烟,有的就只有船。船家之间都有往来,你想让别的船客救你,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最好别想着怎么逃,逃跑只有死路一条。”六婆的声音沙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这空荡的船舱内,还是有几分诡谲的。   男人脖子稍稍往六婆这边扭了扭,只是半侧着脸。   六婆看到的是一张麻木的脸,但并不影响这张脸给她带来的震撼。   男人的脸半边已经肿了起来,接货的时候,她并没在船上,而是上岸买了一袋好烟,一壶好酒。   回来时,人已经装上了船,也不知道小吴是怎么验的货,这种脸受了伤的,总是可以压压价钱的。   “你们是要把我们卖到边关的妓院里吗?”男人的声音冷冷淡淡,没有任何起伏,好像是认命,却隐隐在那话语里听到了一些刻意压下的恐惧。   六婆没想过男人在得知自己的去向后,居然还是这么冷静。   “妓院也没什么不好!”六婆咕哝了一句,算是承认。   男人忽然放开抱住腿的双手,身子往旁边歪了歪,还没倒。   他低着头,好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   “边关是不是也有官家开的妓院?”他这样问。   六婆猛地咽了口口水,这男人是要疯了吗?不但不怕进妓院,还问有没有官家的,当然,边关那样的地方,虽说与京城的繁华不同,但基本该有的还是有的。   只不过,她们与官家极少买卖,能做的也就私下交易。   “官家的妓院可不是你这等粗夫想进就能进的。”六婆哼了一声,告诉他别痴心妄想。   男人缩了缩身子,扭头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同伴。   “我有办法,只希望婆婆能答应将我和我哥哥送进官家妓院,到时候少不得婆婆的好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卖了,居然是卖到边关,是了,只有这样她们才不会害怕他去京中告状,只是他受的屈辱,他已想好,他要自己报,哪怕要一辈子,他也不后悔。   六婆眼珠转了转,脸上如包子皮般的褶子慢慢舒展开,听到男子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她居然也有点相信。   她把烟袋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白色烟雾缓缓上行,在舱顶消散开去。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话毕,六婆转身出了船舱。   男人又靠回舱壁,他看着身旁依然昏迷的同伴,心中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就要自甘堕落了,可惜谁能帮他,不,没人能,他还要报仇。   这个男人就是被王之雯卖了的刘实,他那日被花九放走,心中不放心,便悄悄回到了于六家。   于六回家没看到刘实,果然就对花九下了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刘实自己现了身,他不想连累任何人,更何况花九算是他的恩人,他不能不义。   于六见要抓的人回来了,便只将花九打晕。   她拿了掺了迷药的水要刘实喝,否则就杀了花九,于六和赌坊老板很熟,自然与官府也有勾结,杀个把人,还是个男人根本不算什么。   刘实心知已然逃不过,接了于六手中的迷药喝了下去,不多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是在这船上,不单他在船上,让他心惊的是就连花九也被于六送上了船。   他不能说有人作伴,他心里高兴,但心中至少也有些安稳,只是不仅有些悲凉,他终究还是连累了花九,若不是放了他,他便不会也被卖到边关。   他心中一阵阵凄凉,眼中却已无泪。   ﹡***﹡   潼关,地处佛桑国西北部,是与雪佛国的交界城市,也可称为边关要塞。   此地与西北大漠毗邻,偶尔也有他国商人与本地百姓通商往来。   这座小城算不得特别富庶,百姓却也安居乐业。   一辆马车由东往西,缓缓驶过热闹的集市。看方向是要出城,只是城外并无人家,有的只是荒冢坟茔。   马车的车辕坐着的车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一身黑衣,头发只是扎成一束缚于脑后,更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味道。   马车驶出城外,便往东拐,大约又行驶了两刻钟,眼前便出现了一处修葺整齐,四周草木扶疏的所在,这是一处坟茔,不大,也不出奇,却很是规整,可见常有人来打理。   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上跳下个穿深色披风的女子,她头上戴着白色方巾,看起来书卷气息浓厚,只是她深锁的眉头给她出色的外表增添了几许忧郁。   “姑娘!”车妇也跳下了车,从车里拿出要祭拜用的果品,唤了声女子。   崔勉站在车旁,遥望着那静默的墓碑。有多久了呢?自从流风走了以后,她只觉得万念俱灰,心中有什么地方渐渐的干了。   “给我吧。”崔勉向崔文之伸来了手,是她的夫婿,自该由她自己拿着那些祭拜的物品,这样,她才会觉得不那么难受。   崔文之无声的把提篮放在崔勉手中,然后站在车旁。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她家姑娘来,只是在墓碑前坐着,就好像人还没死。   崔勉拎着提篮,走到墓碑前,墓碑上写着“爱夫流风之墓”,落款则是妻崔勉。   崔勉把果品一一拿出来放在墓碑前,又点了香烛,她坐在墓碑前的土地上,拿了旁边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杯洒在墓碑前,一杯端起来自己喝了。   “流风,我来看你了。我知道你不喝酒,可是,就算是陪陪我吧。”崔勉拿着酒杯望着墓碑温柔的说,就好像人还在眼前。其实坟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流风最喜爱的几件衣服。流风曾留给过她一封信,算是遗书吧,他信中除了嘱咐她要爱惜自己外,还让她不要留着他的身体,把他的身体火化,骨灰就撒在大漠里,这样他就可以陪着她看大漠的风景。   拿着那封信,她真的是如同万箭穿心,他生前想的爱的都是她,可她除了对他疼爱有加外,似乎什么都没为他做过。甚至,她说不希望有孩子拖累,他都自己熬好避子汤喝下。   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有快乐,也有争吵,最后,都是流风先认错,如今想来,她做的很不好。可惜再没机会弥补了。   “流风,你放心吧,陛下已经答应我了,让我留在这里,我可以一直陪着你。陛下想的倒是很周到,怕我太闲,给我安排了职务,明日我就要到这里的府衙上任。文之说只让我当个府衙的参议是委屈我,其实我觉得很好。这样,我就有很多时间来陪你了。”崔勉又倒了一杯酒,在流风走了以后,酒倒是成了陪伴她的良伴。   崔文之站在马车旁,崔勉的话,她能听的很清楚,她转过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都说崔勉是前世造的杀孽太多,这一世才会命运多舛,可她却觉得命运如此不公平,姑娘为了皇家的传承问题,劳心劳力,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不平,姑娘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样的安排最好。   这边,崔文之心中愤懑。那边,崔勉还在絮絮叨叨的和流风的墓碑说话。也许上天就是那么不公平,夺走你一些东西,却又让你无力回天。而上天却也是那么的公平,夺走你一些,又会在某些地方补偿你。   ? ☆、白鹤 ?  潼关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就是春季,春季万物复苏,无论是天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大都长的又肥美,又好吃。   崔勉在潼关一年多,在政途上没多少建树,倒是对潼关的吃食有了一点心得。她一个昔日的摄政王,如今好似闲人一般在这潼关里生活,旁人觉得大材小用,崔勉却不在意,照样过着她悠闲自在的日子。   这一日,崔勉刚把自己的事干完,出了府衙大门,身后就有人喊她。   她回头看时,发现是府衙内的师爷,这位师爷姓肖,单字一个淑字。肖淑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家本是离这里百里外瀛城县的,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就跑来这边城当了个师爷。   二十岁到这里,一呆就是十年,十年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不短,也难得她愿意呆在这里为一方百姓谋福利。   崔勉站在原地,看着肖淑大步朝她走来。   “肖师爷,有什么吩咐?”崔勉唇边微微泛起笑意,她和肖淑虽说不是生死之交,倒也算的酒肉之交了吧,少数几次她们在酒馆相遇,倒也算得一位酒友,不谈自己的事,只是喝酒,倒也不错。   肖淑几大步走到跟前,她本也是个舒朗,大方的人,但一想到身边这位曾是女帝座前的红人,到底她还是拘谨了些。   “崔参议,府政大人让小人来问,晚上的宴,您是否参加?”肖淑拱手一礼,才把府政司大人的话问了崔勉。   崔勉一怔,她来到这里一年多,确实从未参加过任何州府县的各种聚会,并非摆谱,只是不想参与。   莫说去那里就是应酬,单说她们选的地方,她都不想去。但凡有什么宴请,这些州郡县官不会去酒楼,去的都是那些脂粉气重的秦楼楚馆,说是聚会,不过就是以公家聚会的由头,到那里玩乐罢了。   “多谢府政大人的好意,我身体不太舒服,不去了。”崔勉揉了揉额角,假作身体不适。   肖淑一顿,心中已大概明白崔勉并不愿意参加府政大人专门安排的这场宴请。   “参议,小的觉得您还是去一次比较好。府政大人和县丞大人都觉得您孤身在这里,家里也没人照顾,很是为您担忧。若是您再推辞,可能,”她顿了一顿,见崔勉看着自己,才又接着压低声音说:“您府里会多几位美人。”   听罢肖淑的话,崔勉嘴角泛出苦笑。的确有这可能,她到这里上任之前,流风就没了,此后,她再无心涉足感情之事,只是有人看不得她如此,非要为她雪中送炭,她还真是有点无福消受。   “晚上,府政大人设的宴在哪里?”崔勉知道若是她一再推辞,必定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她若是想在这里长期居住,势必还是要做的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比较好。   肖淑唇角泛出一抹淡笑,说:“回春阁,那里是官家的地方,宴客方便,里面的人,咳,也都是绝色。”   她掩唇轻轻咳嗽了声,崔勉从她话里也听出了些端倪。所谓官家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官窑,驿站,乐坊,舞司,再一处便是妓馆。   前几处,府政她们根本不可能有那个闲情,那么就是妓馆喽?   崔勉皱了皱眉,她并不想惹回一身脂粉味,但,她摇了摇头,对肖淑拱了拱手,说:“多谢肖师爷提点,请转告府政,晚上我会过去。先告辞了。”   肖淑应了一声,崔勉便转身走了。   站在原地的肖淑看着崔勉渐渐走远,脸上现出一抹担忧,她与崔勉相交并不算深,但有几次作伴喝酒的经历,倒让她看出崔勉是个至情至性的女人,虽说参议是文官,却能从她身上看出几分豪气。她身份特别,却也没看她端架子,与人也和善,只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机巧用心,不知道她能应付几分。   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府衙。   夜色渐浓,东街是居民区,西街则是一些商铺所在。回春阁就在这条小巷子的最里侧,占地面积不算多么广大,却因为属着官家的名号,常有权贵进出。其实要说权贵也有点夸大,毕竟这里不似那些大城镇,有身居高位者居住,所说权贵,无非本地主官以及附近驻地一些兵将常来光顾罢了。   这一方回春阁外灯火通明,大门两侧挂着大红的灯笼,门口的鸨爷及龟婆正站在门口迎接贵客。   崔勉是坐着府政派去的轿子到的回春阁门前,轿子是府政的轿子,门口的鸨爷自然认得。   府政等人早已经在回春阁里,吩咐了让在门外接,他们哪里敢怠慢。   崔勉一下轿子,看到这一番光景,心中就有那么点烦。   她有点后悔来,但人已经到了门口,断然没有扭头就走的道理。所以,她还是在鸨爷的带领下,进了回春阁。   回春阁在外面看倒是不大,进了里面倒也别有一番光景。   在大厅西南角有个小台子,台子下,桌椅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此时,有零星的客人坐在椅子上,边喝茶水,边嗑着瓜子,看着台上的表演。   崔勉看了一眼台上表演的人,是个男人,一身白衣,乌黑的发丝绾在脑后,他身前是一把古琴,琴声荡漾在大厅之中,让人有种错觉,这里并非妓馆,倒像是乐坊。   男人低着头,指尖琴声幽幽。   崔勉上楼的脚步顿了下,这琴声让她想起了流风,他也经常为她抚琴,只是那琴声远没有这人的琴声能打动人。   “弹琴的是什么人?”崔勉问前边带路的鸨爷。   鸨爷正往楼上走,俯下身往台上看。   “哦,那是我们回春阁的台柱子,他叫白鹤。姑娘,您看中了?要不,我叫他上去陪您?”鸨爷看完后,对崔勉说道。   崔勉看了眼台上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我只是听他琴弹的不错。”   那鸨爷听府政大人说来的是位贵客,要好好招待,他以为被府政称作贵客的必然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哪里想到是这样一位俊俏,潇洒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的好看,让他都忍不住心动,只是可惜呀,人家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他听崔勉说不必,也不放在心上,只想着待会他还是得叫白鹤上去陪陪人家,女人么,哪有不爱漂亮哥儿的。   鸨爷领着崔勉到了二楼里侧的一个雅间,从门外就能听到屋内推杯换盏,男女调笑的声音。   崔勉微微皱眉,强忍着转身要走的念头。   那鸨爷已经敲了门,得到回应,就把门推了开来。   门内果然是一众奢靡景象,四十多岁的府政大人右手抱着个年轻男人,左手上还搂着个十四五岁的貌美童子。   与她差不多的是坐在旁边的县丞,还有州郡的两个主官。   她们看到崔勉站在门口,显然也知道有点失礼,推开怀里的男人,都站起来行礼。   崔勉回了一礼,让她们都坐下。毕竟官员若是没犯错误,她也不好责备她们不是么。   “王,参议大人。”府政虽说还是忌惮崔勉,但到底这是在她的地盘上,她仗着胆子开口道。   崔勉挑眉,问:“我什么时候改姓了?”   她本是无意的一问,倒是吓了府政一大跳,脸色也变白了。   “和你开个玩笑,至于吓成这样?”崔勉看她如此模样,先前心里存的那点恶作剧的心思也没了,正了脸色说道。   “不敢!不敢!”府政看崔勉这次不像说笑,才放下了心。   “府政大人邀我到这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崔勉觉得屋里这乌烟瘴气的,她真是不想呆,索性一次问出来好了。   府政稳了稳心神,才开口说:“那个,崔参议也来潼关一年多了,听说参议家里还没有能够铺床叠被伺候大人的男人。下官这段时间为参议物色了几个,本是想送到参议府上,又怕唐突,所以,只好请参议到这里来看看是否满意。”   官级上来论,府政要比崔勉大上那么一级,但府政是知道崔勉身份的,所以一直自称下官,崔勉听多了也不想纠正她,就随她去了。   “好,你让他们过来吧。”崔勉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就算她现在拒绝了,难保下次这位府政大人不故技重施,还是一次解决比较好。   府政听崔勉如此说,眼睛发亮,对身边的小童子吩咐:“让你们鸨爷把人带进来。”   看崔勉看向自己,府政连忙解释说:“是这样的,我找的都是些清白男子,只不过在一些方面还比较生疏,我就让这里的鸨爷训练了一下。”   崔勉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只端了童子送上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不多会儿,那鸨爷果然带了几名年轻男子进来了。鸨爷让男人们分两排站着,就等着贵人点名挑选了。   崔勉抬头看过去,进来的男子清一色白衣罩身,只不过那白衣有点太过单薄,里面的粉白嫩肉若隐若现。   这几个男子都微低着头,鸨爷说了句“抬头”,所有人才都扬起头来。   崔勉的视线在男人们的脸上滑过,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张脸美则美矣,倒是都很青涩。   她的视线刚要收回,却在后一排的一个男子身上停住了,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有点吃惊。   若说前一排都是青春少年,那么后一排便是二十多岁的成熟青年。他们也穿白衣,只是白衣不似少年们那般暴露和诱人。   想来这府政也费了些心思,各种各样的男人都收集了一些来。   “让他过来!”崔勉指了指后一排的那个青年,说道。   不单鸨爷吃惊,就连府政也很意外,这位王爷的口味还真是重啊,少年不爱,却爱那徐娘半老的男人。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既然王爷口味重,他们就顺着好了。   鸨爷将那男人拉出来站在一边,继续等着崔勉点名。   “行了,一个就够了,让其他人回去吧。”崔勉说道。   “参议大人,您再选几个,都是清白孩子,小舟教出来的都差不了。”府政还想让崔勉多挑几个,崔勉已经摇手拒绝了。   府政见劝不了,只好挥手让人出去。   屋里此时静了下来,崔勉没看留下的男人,只是问道:“你叫什么?”   “白鹤。”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屋里,崔勉有一刻心不知为何慢慢缩紧,她以为她再不会为谁心疼,可是此时此地,她却又有了心疼的感觉。   ? ☆、拒绝相认 ?  白鹤回答完了,就静静站在那儿,就好像他是个透明的,不存在的人一样。   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崔勉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一口喝的又快又急。   府政见一向稳重的崔勉居然会做出此番举动,有些诧异,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她朝身边的小童子使了个眼色,那小童子也是见惯了场面上的事的孩子,遂站起身,走到崔勉身边。   “参议大人,您要是不满意,雅儿陪您……”小童子蹲跪在崔勉身前,一双纤细的手抚上崔勉的大腿。   崔勉放下茶杯,眼皮跳了下,她往下看,小童子手法很纯熟,一双手在崔勉大腿外侧慢慢滑行,眼看着就要滑到她大腿内侧。   崔勉额头上的青筋陡然绷起,他这是调戏她呢,还是让她调戏?   她手拽着小童子的手离开自己大腿,声音中有一丝烦躁,粗着嗓子对府政说:“这里有没有空房间?”   小童子被崔勉拽着手推开,本是蹲跪着,差点摔倒,他幽怨的看着崔勉,却没有出声。   崔勉也不看他,只是看府政。   府政一时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连忙说:“啊,啊,有,当然有的。那个谁,你还不带参议大人找间干净的没人用的房间。”   府政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小童子。   小童子抿着嘴,听府政这么一说,眉眼都带着笑意,扑了扑衣服上的褶子,站了起来,应着,就往外走。   崔勉也没犹豫,站了起来,不看身后那些个女人,也就跟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发现那白鹤还是低着头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冲他说了句:“跟过来!”   白鹤也不吱声,稍稍抬了抬头,还是半低着头跟着崔勉出了屋。   因为崔勉走了,屋里先是静了下,然后就是窃窃私语。   县丞看崔勉似乎走远了,才扭头对府政说:“大人,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选的人,她根本看不上,这看上的又是个年纪大的。那事能成吗?”   府政拿了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那样子真是十足十的狐狸样。   “饶是她崔勉再怎么洁身自爱,也难逃美人关。看见了么,让我给找空房间,还带着两个男人走了,啧啧,女人啊,不就这样。咱这没别的消遣,不过就是男人,她崔勉虽说从京里来,也是空乏了那么久,能不想男人?以前没有,是没机会,咱们姐妹给她创造了机会,她这不是也接了。得了,那事,等完了之后再说。我就不信,拿了我孙府政的好处,还能翻出天去。”她说着又喝了一杯,眼中精光外现。   县丞几人听府政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底,都开始纷纷与男人调情,喝酒。   这边厢,小童子带着崔勉和白鹤七拐八绕的终于找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打开屋子门,里面还有股暗香隐隐流出。   小童子把崔勉和白鹤让进屋,他也跟着进了屋,回身把门关了。   屋里灯火摇曳,有几许迷离,也有几许朦胧。   “把屋子里的香灭了,你就出去吧。”崔勉冲跟着进来的小童子吩咐。   小童子以为崔勉会让他留下来,哪里想到还让他离开,他撅着嘴不情愿的把香灭了,在原地站了站,才反身出了屋,关好房门。   屋里再没了那种诱人的香气,白鹤站在离崔勉较远的门口,半天没有动作。   “呵!”崔勉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那笑声在屋子里轻轻回荡,有点空,还有那么点凄凉。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吗?”崔勉的声音低沉且冷淡,那语调有些像是在审问犯人。   白鹤微微抬起头,目光与崔勉相撞时,他又忍不住低下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轻轻咬住嘴唇。   他以为此生就将活在如何报仇的生活了,哪里想到多年过去,会再遇到她。   “不说话?”   他只觉得眼前一暗,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的脸被她抬了起来,他的眼中出现了她的脸。   她依旧是那么好看,意气风发,只是原本朝气的眼中此时都是阴霾。   “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刘实。”她咬牙切齿的喊出他的名字,他浑身一震。   “大人,您认错人了,小人白鹤,不是什么刘实。”白鹤说完,闭上了嘴,他的心苦,可嘴上却不肯松动分毫。   崔勉瞪着他,他,他居然说认错人了。他就那么无情,几年前,她为了他没日没夜的从京城去见他,可看到的是他嫁作他人夫;如今,他们再次重逢,他在妓馆卖艺,却告诉她,她认错人了。   她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孽,遇到了他,却总也无法如愿。   她松开他的脸,转身坐在椅子上,她不仅冷笑,她嘲笑自己的愚昧,有个那么爱自己的男人,她不爱,非要爱这个不知道爱不爱自己的男人。   “过来坐!”她冷着声音命令。既然他不愿意与自己相认,那么她又何必对他客气。   白鹤因为刚才她的举动还有点不适应,他以前一直以为她是个好性子的女人,看起来他一直都在看走眼。   既然他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何必还要自命清高。   他走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不敢看她。   “把衣服脱了!”她的声音随着过来。   白鹤愣了下,心里不由得开始矛盾起来,他已经不是什么清白身子,按理说他不该这么扭捏,可是在这回春阁里,他还从未出卖过身体。当初和鸨爷讲好,他只卖艺,不卖身。   现在,她要他脱衣服,她想干什么?   他抬头转过脸看着她,她嘴角一抹冷笑,眼睛微微眯着,像是一只慵懒的豹子正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白鹤的心颤了下,赶紧收回视线。   “白鹤卖艺不卖身,大人若是要人服侍,请另外找人。”   他低着声音说出来,话语却是不卑不亢。   崔勉沉默了下,目光闪了闪。   “你是府政大人送给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崔勉的语气有点纨绔,有点不负责任。   白鹤一时哑然,不过,他忽然想到他的卖身契在鸨爷手里,就算是府政大人要送男人给她,好像他并不是原本计算在内的。   这么一想,他忽然底气就足了。   “大人,我并不是府政大人送您的礼物,鸨爷只说让我上来给各位献曲子。”   崔勉瞪了瞪眼睛,她没想到他居然敢反驳她。   不过,她想了想倒也释然了,当初他不就是这点固执吸引了她。   “既然如此,我就向鸨爷买了你便是,你等着。”崔勉说着,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口走。   白鹤看她是真的要行动,赶紧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   “崔大人,我不会跟你走的。”他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问题。   崔勉转头看他,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我从未说过我姓什么,你怎知我姓崔?”   白鹤像是被烫了手一般,倏地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他咬着牙,不说话,他怎么会说漏了嘴。   崔勉转过身,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肩。他比原来瘦了些,也比原来白了,想必在这回春阁里他不曾吃太多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不逼你。不过,这里鱼龙混杂,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跟我走吧。就算,”她停了停,心里微微叹气,说:“就算你不愿意跟着我,那也让我帮你安置一个安全的所在,好吗?”   她做了这么些,不过是想让他告诉她,他是那个她在王家后院看到的烈性男子。   只是到头来,还是她服了软。   他再抬头时,脸上已不再那么决绝。   “大人,白鹤就是这个命,我不求富贵,只求能在回春阁里安身立命。”他的仇还没报,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即便是她,他也不会轻易跟着走,他已经失去了太多,若是就此放弃,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枉然。   “你?”崔勉因为他不争气的话,再次有了怒意,他这是什么话,居然要在妓馆安身立命。   “多谢大人的好意,白鹤不过一条贱命,不值得大人生气。”白鹤似乎下定决心,非要拒绝崔勉不可。   崔勉又岂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她本以为此生也许只能和流风的墓碑相伴下去,没想到又遇到了刘实,即便他不承认他是,但她相信她不会认错人,加之他眼中那种柔和的不曾被沾染的光芒,她更加坚定了他就是他。   “你好像忘了我除了是这里的参议大人,还是这一国的摄政王。你觉得我想做的事,你阻止的了吗?”崔勉那一笑,多少有点狡猾,与昔日的形象不符。   白鹤一愣,唇上一热,他想推开她,却被她箍住了腰身。   等她终于亲完了,他的脸绯红一片。   “不管你是刘实也好,白鹤也罢,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她在他唇边流连,低低的承诺。   白鹤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他本是打算和她撇清关系,毕竟他即将走进泥泞,他不想牵累她。可是,他太想报仇,在这边城地方,他能够攀上的关系太有限了。就算他做一辈子,只怕也无法真正报的了仇。   可她不同,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很清楚她的身份,若是想报仇,靠她也许才是最快的。   他心中一阵阵苦涩,他是不是变坏了,为了报仇,他也开始不择手段了。   “好,我答应你,跟你走。”他本还想留住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可他分明听到了自己这么说。那一刻,他知道他把良心卖给了魔鬼,此后,也许就是地狱,他也必须要走进去。   ? ☆、卖身契在谁手里 ?  “真的?不反悔?”崔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就好像不这样盯着他,他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白鹤有点紧张,用力的点点头,之后就是非同一般的沉默。他不敢看她,怕看的久了,他就会后悔,后悔自己的狠,后悔自己的不择手段。   他正在自己无限的唾弃中慢慢挣扎时,他的身子忽然就被她紧紧抱住,那种紧是让人透不过气,却又让人无限悲伤的。   “我就知道如果能再遇见你,我们不会再错过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脖子里有点点湿润,她哭了?   他愣怔怔的寻思,接着他想要挣脱开她的怀抱,她却不肯放开他。他试着伸出手抱住她的腰身,得到的是她更紧的拥抱。   他闭上眼睛感觉着此刻被人需要的满足感,是了,这就是被人需要的感觉吧。   不知这样抱了多久,她才终于放开了他,他离开她怀抱时,看到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眼泪的痕迹,难道是他看错了?他心中纳闷,却没有问,毕竟女人也许并不希望让男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吧。   “既然你答应了,我们还等什么。你的卖身契还在鸨爷手里吗?”崔勉此刻脸上都是笑意,笑的白鹤也忍不住跟着笑。   “嗯,应该是吧。”他记得那人贩子应该是和鸨爷签的字据,按理说卖身契应该是在鸨爷手里。   “那就好办了,走,我们找鸨爷去,然后我带你回家。”崔勉拉上他的手,就是一副说走就走的模样。   白鹤被她感染的,有那么一刻也忘了要报仇的事。   迈出房间的时候,两人被门外的小童子喊住了。   “大人,请留步!”小童子客气的说道。   这个小童子并非先前领他们来的那个,而是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十四五岁的样子,头上梳的是双抓髻,应该还没有行过成年礼。   崔勉拉着白鹤停了下来,白鹤看到小童子时,本是喜悦的面色变了变,这个小童子他认得,正是服侍鸨爷的。   “有什么事?”崔勉面色一整,冷着声音问道。   小童子低着头,慢慢走到崔勉跟前,行了个礼,说:“大人,小的是来给大人传个信,鸨爷知道大人有心想要赎白鹤,不过,白鹤的卖身契并不在鸨爷那里。”   崔勉听罢,心里生出疑问,却来不及细想,问:“那在谁手里?”   小童子听罢,才继续说:“回春阁是官妓馆,所有伶人都属官家,阁里除了杂役外,其他伶人的卖身契都在官府。换句话说,卖身契都在府政大人那里。”   崔勉听小童子补充完,神色一凛,她早该想到,那府政邀请她来赴宴,怎会如此简单。   她不由得冷笑,看来府政是吃准了,她必然会就范是么。   “府政现在何处?”崔勉再次发问。   小童子好似料定崔勉必定会问,转身在前,说道:“大人请随小的来。”   崔勉刚要拉着白鹤跟着那小童子走,白鹤忽然拉住她,说:“大人,一切都是白鹤自不量力,大人还是不要为白鹤费心了吧。”   不知怎的,听到小童子说卖身契在府政手里,白鹤心中有些不安,他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可是一想到若是为了自己报仇,让她被其他有心人利用,万一出事,他该如何自处。   她只身在这大漠边关,即便身为摄政王,可是真正能够行使的权力又有多少。边关人因为接触的都是一些蛮夷之辈,早对一些法令视若无睹,若是对她不利,他真的能心安理得?   故而,他拉住她,想要放弃。   崔勉扭头看他,看到他脸上多出一些担忧,她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柔声说:“别怕,有我在,她们不敢对你怎样。”   她以为他是因为害怕她赎不出他而担忧,她的心忽然就变得暖暖的,她就知道,他还是那么善良。不过,她既然已经遇到他了,她怎会任由他继续留在是非之地。   莫说是府政,就是她那个皇侄女在,她也要奋力一搏。   白鹤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脸,忽然就觉得也许真的是他多虑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不知道她如今的势力如何,也许她并不会有事。他稍稍放下了点心,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大人,白鹤还有一事相求。”既然他都已经给她带来了麻烦,那么就不怕再麻烦她一件。   “说求太见外,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崔勉站在那儿,就好像是一座山,给了白鹤力量。   “白鹤有一位恩人,同白鹤一起落难在回春阁,不知道大人能不能?”言下之意,其实希望崔勉能一并救出。   崔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问:“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他叫花九,现在应该在回春阁后院的厨房里帮厨。”白鹤赶紧说,也幸好鸨爷嫌花九年纪大,赶他去了后厨,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贸贸然请崔勉帮忙。他料想要救出个伙夫,应该并非太难之事。   崔勉不免失笑,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卖艺,一个卖手艺,罢了。   “行,一会儿我跟府政说。”崔勉说罢,带着白鹤跟着小童子一路走了过去。   那小童子带着两人下了楼,转过这座楼,后面还有个二层的小楼。楼体是以竹子为材料,刷上了棕色油漆,乍看还真是古香古色的很。   楼下设计了个小水池,有水从仿水车里汩汩流出。   这小楼倒是十分幽静,崔勉心中暗嘲,看来府政是料准了她会就范,连隐藏都免了。   小童子带着两人一起上了楼,楼上就一个房间,木质的门,门内倒是偶尔传来几声有点痛苦的呻/吟。   崔勉和白鹤都明白那是什么声音,而崔勉的脸色更为难看一点。   小童子神色倒是如常,他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一个带了点沙哑的声音响起:“谁呀?”   “大人,是参议大人来了。”小童子答道。   门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   站在门内的正是府政大人,她此刻的衣着与先前大有不同。   勉强系着的白色内衣,露出一截锁骨,头发有点散乱,裤子是着急穿的,还有点松垮。   看到崔勉,府政脸色先是一白,随后看到白鹤时,又恢复了本色。   “参议,参议大人,你这是?”府政扶着双扇门板,似乎并无意让人进去。   崔勉再次打量她一番,也不准备拐弯抹角,说:“不是府政大人让我来找你吗?白鹤的卖身契不是也在府政大人手里,怎么大人醉卧美人膝,这么快就忘了?”崔勉的话有几分嘲弄,有几分直白。没错,她是不准备给谁面子了,即便按级别她应该低调。   府政脸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   “我不是让你别打扰参议大人,你怎么搞的?”无处发泄,府政只好把怒气发泄在那小童子身上。   小童子委屈,却不敢顶嘴。   “参议大人,您是要进来,或者等一会儿,咱们楼下谈?”府政训完了小童子,满脸堆笑的对崔勉说。毕竟现在她还不能完全确定能控制崔勉,所以必要的恭敬还是要有。   崔勉看了一眼她身后,卧房里的男人已经出来了,正是那鸨爷。   收回视线,崔勉说了句:“我们去楼下等你!”就拉着白鹤往楼梯口走。   府政舔了舔嘴唇,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好像真没什么可说。   看着崔勉和白鹤消失在楼梯那边,她才关上门,转身往回走。   一抬头看见那鸨爷,男人虽然已经有些岁数,但胜在够风骚,床上功夫了得,所以,每次府政来,都要和鸨爷大战几个回合。   刚才这场还没有战完,就被小童子和崔勉她们给搅了,她实在有些不甘心。   上前搂住男人,在男人的脸上大大的啃了一口。惹来男人的一声娇呼。   府政一手搂住男人腰身,一手已经伸进了男人松垮的裤子里,摆弄了起来。   男人随着女人的手嗯嗯啊啊着,他的手也没闲着,极尽可能的取悦着女人。   两个人也不在乎这是在外间,立刻胶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酣畅淋漓的肉体欢愉终于结束。   女人从男人身上起身,男人醉眼惺忪。   “小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府政将衣服穿上,看着地上躺着的衣衫不整的男人,她蹲下来,在男人丰翘的臀上拍了拍。   得到男人娇俏的一声应允,府政才满意的出了房门。   也许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也许是因为刚刚才完成了一场完美的性事,府政下楼,还哼起了小调。   ? ☆、一路回崔府 ?  楼下是一间小的议事厅,权当会客厅用了。   崔勉和白鹤坐在座上,早有小童子给拿了茶水,糕点伺候着。   府政让崔勉和白鹤在楼下等,这一等就过了三刻钟。   崔勉的脸色倒是平常,只有白鹤脸上有一丝焦急。他不知道这府政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要谈,却又故意晾着他们,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他到底还能否脱离这里,越想,他越觉得有点担心。   “大人……”白鹤刚开口,门外就进来了府政。   府政脸色红润,衣冠此刻也已齐整,看得出刚才被男人滋润的不错。   崔勉抬眼看去,这女人刚才都干了什么,心中已是明了。   “府政大人忙完了,有时间搭理我们了?”崔勉语调松快,倒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只是素来清楚崔勉性子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冷静,证明她越生气。   府政听崔勉这么一说,原本的好心情立刻收敛了起来,脸上神色也正了正,忙拱手作揖道:“大人真是冤枉府政了,我刚才就是去找白鹤公子的卖身契。您也知道府衙里哪有地方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向都是把东西锁在回春阁的卷宗阁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问过管事的,那人说卷宗在半年前因为一场大火都给烧了,有部分在救火时也遗失了。”   府政说的句句在理,崔勉一时也不好反驳,只是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巧合。只是府政说的那场大火也的确存在,要说她信口胡说也不行。   “既然白鹤的卖身契已经焚毁,那么为了保险起见,府政大人最好还是能亲手写一份放人书比较好。府政也请放心,白鹤的赎身钱崔勉一分都不会少给。另外,还请府政放了一个人。”崔勉寻思再三,还是另外想了个办法,也把要赎花九的事说了。   府政半弯着身子等待崔勉发话,没想到她却说要自己写个放人书,莫说那卖身契没毁,就是真毁了,她也不可能写个证据交到崔勉手里呀。至于再放一个人,倒也没什么。   “大人,既然卖身契已经毁了,何必还费那些麻烦,回头我让礼司给白鹤公子办个身份文牒也就是了。至于大人说的再放一个人,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位?”   府政已经打好了算盘,崔勉盯着她的头顶看半天,也只好作罢。   “另一个是回春阁后厨的帮工,名叫花九。你让她们把人带来,我一并带走,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把他们赎身的钱送过来。”崔勉也不跟她客气,简单直接的吩咐。   府政嘴角抽了抽,还是弓着身子应下,末了,她还极为巴结的说:“大人,反正不过是两个罪奴,您就带回去慢慢用,赎身钱什么的就算了。”   “那可不行,到时候府政大人再说我以势压人,我找谁说理去。”在崔勉带着两个男人坐上马车之前,甩给了府政这么一句话。   低着头做恭敬状的府政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她她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崔文之和马车早就等在了外面,看到一身白衣和一身皂衣的两个男人,她也只不过是目光闪了闪,什么都没说。   待崔勉把白鹤送上车,自己也上了马车车厢后。崔文之才扶着花九也进了马车,等马车车厢里的人坐妥,她才坐上车辕,挥动鞭子赶着马车回潼关,崔勉的府邸。   马车车厢内,此时很是安静。   被崔勉一并带出来的花九时不时的拿眼睛看看坐在一侧的崔勉。他在镇子上见的富贵小姐多的是,却没有一个有面前这个姑娘如此坦然淡定的气度。   更莫说这姑娘长相不俗,气度端华,若他没猜错,这姑娘大约该是出身名门,否则如何有这一方端娴安静的气韵呢。   将崔勉打量了一遍,花九又看向身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白鹤。他不知道白鹤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么一个姑娘肯听他的话,只是他绝不相信白鹤会这么柔顺的答应跟这姑娘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他犹记得初到回春阁时,他们遭遇的境况,鸨爷让白鹤接客,若是不从,便将一只狸猫放在裤裆里,狠命抽打那狸猫。   直到白鹤肯松口才罢休,后来,他因为年纪大了,被鸨爷嫌弃分配到了后厨。白鹤的情况,他也渐渐知道的少了。也不知道他后来究竟有没有接客,境况又是如何。   他只知道白鹤心中有一把火,那是复仇的火,只有那把火才让他挨了下来,否则只怕早在鸨爷把那只狸猫放在他裤裆里时,他就自寻短见了,哪能一直活到现在。   回忆完这一切,花九难免又是一阵对白鹤的心疼,他的手也下意识的握住了白鹤的手。   白鹤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回过神,抬头看向他,有点疑惑。   花九想说什么,却又瞥了一眼崔勉。   崔勉此时正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今天不知道是十几了,月亮还是挺圆的。   “老弟,你怎么会认识她的?”花九对白鹤与崔勉认识的事并不了解,他只觉得女人把男人带回家未必就是好事。所以看崔勉没有注意这边,他才压低声音在白鹤耳边问。   白鹤抬眼看看崔勉,又看看满脸关心他的花九。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大略的将府政要送男人给崔勉,而鸨爷又把他也带到客房里的事说了一遍。   花九瞪大眼,他在回春阁的后厨做帮厨其实并没有受多少罪,虽然被人嘴上占了不少便宜,但毕竟他也是个泼辣的,怎会真让人占了便宜。在回春阁后厨,他还是过得比白鹤自在。   现在,他的容色也还算不错,只是眼角有了点纹路,能看出他的年纪不小了。   “呵!怪不得,那她的官职比府政高?”花九不在乎别的,只在乎是否有人能够压制住府政,否则来日必定还会有陷入她手的可能。   白鹤一时被花九问住了,按理说摄政王那是一定比府政官职高的,可看崔勉的样子似乎并非如此。那么是女帝将摄政王之职撤了,所以她才会沦落至此?可看府政巴结的嘴脸,又分明不是那样。   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能摇头。   花九有些着急,他这一摇头,是不知道,还是官职不高呢?   “老弟,你莫要傻了呀。要是她官职还没府政高,这一下子不是就得罪了府政,到时候万一她把你丢回回春阁,你可怎么办?”花九顾不得此时还在马车里,扬高声音,近乎于低吼了。   白鹤被花九的怒吼吓了一跳,他担心的看向崔勉。   正好崔勉也看了过来,他咽了口唾沫,不知该怎么办。   “花九公子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带了你们出来,就绝对不会把你们再推进火坑。别的我不敢保证,这一点保人的事,我还是做的到的。”崔勉倒是带着笑意,丝毫不因为花九对自己的污蔑而生气。   花九也知道这些有着大大小小官职的女人,他得罪不起,可是他是知道白鹤为了活着遭了多少罪,他真不希望他最后落得个被人欺骗的结果。   “我凭什么相信你?”花九心中想是一回事,见过了太多海誓山盟最后成泡影的他,已经没什么太多顾及了。既然她敢这么说,他就要一个证明。   白鹤拉了拉他的手,希望他不要再说了,他却挣开他的手,看着崔勉。   崔勉意外于白鹤身边居然还有个这么不怕死的同伴,也安慰于有人愿意这么保护白鹤。   “凭我知道白鹤的真实名字叫刘实,他的家乡在黄梁村。我曾经去抢过亲,他却不肯和我走。这么多年,我以为他过得很好。却发现他竟然被人卖到了这里。是我做的不够好,否则,我早就该把他带回来的。”不知崔勉是说给花九听,还是说给白鹤。   白鹤痛苦的低下头,闭上了眼睛。花九却惊讶于崔勉所说的每一个字,他和白鹤认识的时间不长,对他的了解也仅止于王之雯是他的妻子,是王之雯卖了他。   可如今面前这个尊贵的女人说了什么?他愣着表情,张着嘴看向白鹤,白鹤却还是低着头。   “那,那你,你这次会,会娶他吗?”回过神的花九这么问。   崔勉没有任何犹豫,她原本就想娶他,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再问自己,她是不是还想娶他,答案居然还是肯定的。   多年前的遗憾,既然有机会弥补,她怎会放手。   “当然,如果他愿意嫁给我,我就愿意娶他。我现在没有夫婿,也没有任何男人。”   崔勉如是说。   一路上,车厢内再没有什么交谈声。   直到进了崔府,白鹤才有了一丝真切的感受,他是真的离开了回春阁。他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了。马车上,崔勉的话还言犹在耳,他能相信她的真心吗?   进了府里,早已有了安排,两个佣人,一个带花九去了客房,另一个带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起先很黑,佣人点了灯火。屋子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打量着四周的摆设,能够确定这间屋子绝不是客房。   试问客房里会有男人的梳妆台,会有宝剑,会有古琴悬挂在墙面上吗?   而且房间里的床还挺大的,可以睡四五个人,这么大的床,会是给客人睡的吗?   佣人打来了洗脸水,还拿了擦脸的巾子。   白鹤没有洗脸,只是站在地中间看着这一切,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是某人的寝房。果然,还没等他找人确定,门就被推开了。   刚才送他们进了府,又出去了的崔勉走了进来。   她看到白鹤的一瞬间,也有点惊讶,随后,她收好吃惊的表情,走过来。   “折腾了一晚上,你应该也累了,梳洗一下就休息吧。”   崔勉说着,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白鹤闻声转过身,看到崔勉放在桌上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包袱,从包袱的空隙能够看出那是布料,或者说衣服更为妥当。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知道既然求了崔勉,他必然要付出代价,那代价可能是肉体。只是马车上,崔勉说会娶他,让他放下了以肉体换得报仇机会的念头。   现在,他看到她拿着一袋衣服,站在他对面,说着让他休息的话,她究竟想要什么?   他的心忽冷忽热,忽上忽下的,有些难受。   崔勉看着他脸色变了几变,有点担心,手按上了他的额头,额头温度正常,她才撤了手。   “累了吧,你快洗洗睡,我去隔壁房间睡。”丝毫没有怀疑白鹤心思的崔勉后知后觉的嘱咐道。   等白鹤回过神,崔勉已经出去了。   他正要弯腰拿衣服,门又被打开,他弯腰的动作就此定格。   “对了,这些衣服是我刚才去买的。其他店家都关门了,只有一家还开着门,你试试,要是不合适,我明天去换。”崔勉去而复返,为的却是那几件衣服,说完,她又走了。   白鹤有点哭笑不得,她,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 ☆、府中住(1) ?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白鹤就醒了。   这是他长久以来睡的唯一的一次踏实安稳的觉,即便早早就醒了,他也觉得心里有股暖暖的东西在流淌。   他没有起身,只是躺在被子里看着黑暗中的头顶。   这样安逸的生活,他向往了很久,却在经历了那么久以后才得到。只是如今,这种安逸却成了暴风雨到来的前奏。   暖暖的被子里,他的身边空空,崔勉昨晚送完了衣服,就去了别的房间睡了,她没有留下来,也没有强迫他。   这个屋子里有她的气息,他没有乱动任何东西,他发现屋里有些物品是男人的,并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准备的新的,有些是已经用过的,整齐的排放在梳妆台上,她应该也娶亲了吧。那么,她的夫婿可知道她带回了一个男人,也许这个男人还要和他共有一个妻子。   想到这里,他唇边的笑意忽然凝固住了,他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已经决定要利用崔勉来为自己报仇,怎么会想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他不是想好了,若是她的夫婿要赶他走,他也会想尽办法留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她,她能为自己报仇。   他睁开的双眼忽然又闭上,他只觉得胸口难受,他的心已经黑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只感觉眼睛热辣辣的疼,他最不愿意伤害别人,却在自己面目全非后,做了最可恶的人。   白鹤自责的时候,另一间客房里也点了灯。   崔文之站在桌前向崔勉汇报自己昨晚查到的一些事,崔勉拿着那张写满信息的纸单,眉头深锁,一双眼仿佛淬满了怒火。   纸单在崔文之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被崔勉攥成碎片。   “是我错了!”崔勉低低呢喃着,脸上的表情似苦似怒。   崔文之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姑娘,您做的已经够多了,人心也不是您能掌握的。”崔文之不愿见自家主人自苦,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崔勉双眼赤红,手扣在桌子上。   “王之雯和府政也有合作?”半晌,崔勉才幽幽问道。   崔文之听她这么一问,心一跳。   “姑娘,您想?”对府政,崔勉了解的已经够多了,在这里一年多,难道她还真的能过得那么悠闲不成?   崔文之又怎么会不了解如今崔勉的想法,可是,时机还不是太成熟,若是早早动了,会否打草惊蛇。   “府政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够息事宁人,或者我加入更好吗?”崔勉哼了一声,说道。   崔文之愣了下,他们家姑娘不是最恨那件事,现在这是要?   “姑娘!”崔文之还想再劝。   崔勉竖起一只手,阻止崔文之继续说。   “那个王梅俏没跑吧?”崔勉又问了另一件事。   崔文之知道她家主人是真的要帮刘实报仇了,可是,她可问过刘实是否愿意报仇,她这种一厢情愿的做法,到最后会不会伤害刘实?   “姑娘,您可想过刘实公子,是否愿意让你这么做?”主人没想过,她这个做人侍卫的不得不多想。   崔勉的手一紧,复又放开。   “他不会怪我的。”崔勉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崔文之知道其实姑娘也不是很能确定刘实到底会不会怪她擅自做主为他报仇。   “把王梅俏送进回春阁,再派人盯紧了他们。”崔勉吩咐道。   “是!”崔文之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她只得应下来。   王梅俏,刘实第一个妻家的小公子,对刘实不好。   也不知道是否自有命数,他们王家把刘实卖了。没过多久,王梅俏跟人私奔,居然也被那情人给卖了。   若说刘实的下场有些悲凉,那么王梅俏的下场就是凄惨。   他的情人把他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队,他从此便成了整个商队的玩物。期间他还生了两个孩子,都没活长。他的身子也被糟蹋坏了,商队的人把他扔在了大漠里。   那日要不是崔勉路过救了他,只怕现在他已经只剩下了白骨一堆。   崔勉未让他进崔府,只将他安置在一户善良的农户家里。   王梅俏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终于也醒悟了,还说要报答崔勉。只是崔勉对他无意,也并不在乎他的报答。   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王梅俏既然要报答她,那么,就给了他这个机会吧。   崔文之离开后,崔勉打开窗子,窗外已经亮了。   客房离主人房不算太远,主人房里有什么动静,若是有心,还是能看到的。   她看到白鹤从屋里出来,手上还端着铜盆,大概是要去端水洗脸。他身后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童子,白鹤回头说了什么,那小童子顿了顿,原本伸出去的手又放下了。   崔勉看着有趣,并未出去询问。不知怎的看着白鹤回过来的侧脸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这边,白鹤正端着脸盆,在小童子的指点下,往厨房走。   从小童子那里,他知道了偌大的崔府居然是没有男主人的,而且府内的仆人并不多,崔勉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   府内的人洗脸的水都要去厨房那边取,厨房会在很早的时候就烧好洗脸水,供主人使用。   “白鹤公子,您真的不用亲自去的,交给我,我给您端就好了。”小童子名叫绿儿,十四岁,是厨娘王大娘的儿子。   白鹤并不习惯被人伺候,所以,当看到门口出现的这个小孩儿的时候,他先是意外,接着就是了然,这是崔勉安排的,怕他不习惯。   他心里是感动的,她为他做的很多了。   不愿意麻烦别人,他拿了洗脸盆就要自己打水。   绿儿也乖巧,并没有养成恃主而骄的毛病,对他很是尊重。   一路上,白鹤问了一些问题,绿儿知道的都说了。两个人边说已经走到了厨房,在厨房门口,巧遇了花九,他身边也跟着个女仆,看起来,也是被吩咐了要伺候好客人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白鹤身边是个小童子,花九身边是个女仆的事,崔勉自然不会对人说自己的心思。   白鹤和花九互相看了一眼,便已经有了默契。   各自回去梳洗完了,花九便按照佣人的指点找到了白鹤。   两人本想聊聊这段时间各自的情况,却又听见门外佣人请两人去饭厅用饭的声音。   花九看了一眼门外,又转回来,握住白鹤的手,说:“老弟,哥哥谢谢你救了哥哥。可是,这一次,叫崔勉的这个人,我不知道你如何认识的,但却要格外小心才好。她不是王之雯那样的小人,却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哥哥只能告诉你,别让自己陷进去。”   白鹤心中五味杂陈,要他怎么和他说,自己跟崔勉的渊源呢。罢了,不说了吧,省得他操心。   “哥哥,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他只能拍拍花九的手,这么说。   花九看他似乎真的有自己的打算的样子,便也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再劝了。   两个人来饭厅的时候,崔勉已经在座。   看到两人到来,她站起来让两人坐下,自己才坐了主人位子。   白鹤看着满桌子鸡鸭鱼肉,各色糕饼,米饭,难免有点愕然。   “我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所以让厨房多做了点,这边关吃食有限,要是你们觉得不合胃口,我让厨房重新做。”崔勉微笑着说。   花九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难免咽了口口水,这样还说吃食有限。他在回春阁后厨帮忙,也见过好吃食,都没有这个好。   “花九大哥,谢谢你救了白鹤。我敬你一杯!”花九还在琢磨真是有钱人,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浪费的时候。就听到崔勉这么一句,他抬头,崔勉已经举起了杯子,而且自己跟前的杯子也斟满了酒。   他急忙端起来,人也站了起来,他活了三十多年,何尝被人如此礼遇过,更别说还听说面前的年轻女子是曾经的摄政王,如今的府衙参议。   “那个,大人,您,您客气,说哪里话,我和刘,我和白鹤是兄弟,谈什么谢不谢的。”花九一张嘴,心就跳的厉害,说话就有点乱。等他说完了,脸也红的差不多了。   崔勉也不在意,只是酒杯一敬,自己先喝了。   花九心中有些气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看崔勉喝了,他也赶紧一饮而尽。   喝完,他手足无措的坐了下来。   等他看向旁边白鹤的时候,发现人家还在发呆。   他赶紧碰了碰他的胳膊,等白鹤回过神,他压低声音说:“人家救了你,说什么,你都该敬人家一杯。”   白鹤转开眼睛,点了点头,旁边的小童子给他斟满了酒,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白鹤也谢大人救了白鹤一次。白鹤先干为敬!”说罢,白鹤真的也一饮而尽。   崔勉不知道他这是真的感谢,还是因为她救了他,才赌气那么快喝了一杯。   她只好端了盛满酒的酒杯往前敬了下,喝了下去。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除了刚才敬酒的小插曲,再没什么话说。   在用餐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崔勉才开口说:“后院花园里养了几只鹤,如果你们喜欢,吃完饭去看看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府衙。”   ? ☆、府中住(2) ?  佛桑国四分之一的土地被沙漠覆盖,潼关也有一小部分是沙漠,所以能够用来修建大的宅院的地方并不多。   潼关腹地要说寸土寸金有点夸张,但能够拥有一座宅院和一个不小的花园的,崔勉应该也是第一人。   被划分成花园的这部分地方,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一片被围起来的院子更贴切。   崔勉说有鹤,其实她没说的是还有身上有斑点的鹿。到了花园之后,跟着来伺候的绿儿偷偷对白鹤和花九就说了,这几只鹤和鹿都是受过很重的伤的。园子里有三只鹤,别看现在看着没什么,被崔勉带回来时,这几只鹤的翅膀都是有伤的,血肉模糊,当时还是挺吓人的,看那情形应该是有人故意在唯一的滩涂地上设了陷阱,为的就是捕这几只鹤。   崔勉那天出去,回来的时候马车上就带回了这几只活物。鹤被崔勉治好了,就不曾离开,倒好像是家养的似的。   再说那几头鹿吧,更神奇了,清明那天,崔勉出城扫墓,在不远的悬崖底下发现了一头受伤的母鹿,她本是要下去救,忽然发现不知打哪儿跳出一只公的,呲着牙,不许人靠近。鹿么,本来是挺温顺的动物,也许是因为到了绝境,那公鹿也就出现了违反天性的举动。   后来,崔勉就坐在悬崖边上,在随从那里拿了点伤药,还有草,那鹿开始不肯靠近。崔勉就开始说话,无非是像是和人聊天似的,鹿像是能听懂似的,到最后,真的就接受了崔勉的援救。   再接下来,崔勉亲自下了悬崖,在那个平台上把鹿救了上来。   两头鹿从此就定居在了崔府,慢慢的两头鹿生了小鹿,鹿的队伍又壮大了起来。   花园的中心有个亭子,白鹤和花九就坐在亭子里,边喝着茶,边看着外边走来走去,自由自在的鹤和鹿。   白鹤听着绿儿说着那些有趣的事,垂下眼皮,他和崔勉以前不过是萍水相逢,就像是浮萍聚了又散,说实在的,他对她虽然有好感,但到底没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他对她,可以说根本不了解。   直到这一次,真正的进入了崔勉的生活,他才知道,他因为固执错失了什么。只是很多事,错过了没办法重来,他能做的,其实就是把原本干净的,留在干净的世界里。   “老弟……”花九喊了白鹤一声,白鹤才忽然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   花九摇了摇头,放下茶杯。   “到了这里,你还是不快乐?为什么?”花九看着白鹤,严肃地问。   白鹤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说:“花九哥,你信命吗?”   花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沉默了。   “我信命,原本我不信。可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我信了。我的命不好,听爹说他生我时,差点死掉。算命的说我命里犯煞,就该一个人。要是家里一直养着我,会有凶险。我爹不信,在我十岁时,爹又有了孩子,还没足月就死了。娘说是我克的,所以王家用高价的礼金就把我娶了过去,即便对方的命不久,娘还是把我嫁了。之后,家里就像没我这个儿子一样,不闻不问。”白鹤见花九沉默,他自己却忽然呵的笑了下,接着说。   花九瞪眼,是惊讶,是震惊,他不知道原来白鹤的身世竟是这样的。   “我,白鹤,老弟,你听我说,那些什么命啊,还是算命啊什么的,都是胡说,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这个,崔什么,崔勉她不是就很好吗?你终于苦尽甘来了。我看她也不像是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的人。”   花九不知道白鹤要做什么,但他直觉若是不打消白鹤这样的念头,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鹤站起身来,走到亭子外面,他看着那些自由自在的白鹤和鹿,心中竟有种悲凉。他多想像这些动物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是呆在这里,可以大胆爱,可以放心活。   只是他心里明白,要是他真的放得下,他不会这么纠结。他要报仇,不仅仅因为命运的不公平,还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崔勉。   抛开身份不提,单单就从为人上来说,崔勉光明磊落,为人坦荡善良。他白鹤却是有意隐瞒,还想利用她,他就是卑鄙龌龊。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去承受她对自己的好。   “公子,这是主人临走时吩咐熬好的滋补粥,快进去喝吧,一会儿就凉了。”亭子里绿儿去而复返,手上提着保温提盒。他见白鹤站在亭子外面,赶紧放下提盒,跑过来说。   绿儿站在白鹤身旁,他年纪虽然小,但到底也见过风浪,看到白鹤脸上似乎有悲色,他嘴上不说,却记在心里。   白鹤按了按眼角,转过脸来冲绿儿笑了笑,说:“我身子哪有那么不好,还需要滋补。”   绿儿被他的笑晃了一下,他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子,只是眼前的男子该怎么说呢?那笑带了些沧桑,却又不让人觉得老气,就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沉进去的笑,也许怎么形容都不为过。   他晃了晃脑袋,算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要是没花眼的话,刚才应该看到公子哭了。   他和爹娘原本就在崔府伺候,主人到了这里后,他们才陆续搬过来,可以说在崔府,他们就是元老级别的人了。   上一位男主人,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很和善的一个人,只是没有福气,还没有和主人走到终老,就先一步走了。   主人后来沉寂了那么久,身边再没有个说话的人。他们都要以为主人要孤独终老了,哪里想到带回来两位公子,另一位年纪大了点,看起来并不是主人喜欢的。而眼前这一位,虽说也不是很年轻了,但却给人一种安稳踏实的感觉,再加上主人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绿儿觉得看来这位公子很可能会是将来的男主人。   主人曾经说过,看一个人不能看出身,这位公子虽说出自回春阁,那种地方,别人不说,他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但看这白鹤公子身上并无那种风尘气,他就觉得应该很好。   接触几次,他觉得这位公子果然不错,他就有了亲近的感觉,在衣食住行,甚至别的方面,他也多了些关注。   此刻,白鹤公子虽然笑着,但却总能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一种悲伤。   绿儿皱了皱眉,心中难免疑惑,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公子,其实主人知道你很多事。要不是主人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也不会让我们给你做这些补粥喝的,她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绿儿索性把心中疑问统统抛开,拉了白鹤的手就往亭子里走,还边安慰道。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绿儿本是想劝白鹤别辜负崔勉的心意,听在白鹤耳里,他心中却是一惊,崔勉原来什么都知道。   他的步子变得沉重,绿儿端来的粥,他没有拒绝,一口口喝了下去,粥很好喝,可是喝在嘴里,却是那么苦涩。   崔勉是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的,手上还提了三条每条足有五斤重的鱼。   早前,佣人就过来告诉了白鹤和花九晚饭可能会晚一点,还给白鹤和花九准备了垫肚子的点心。   今年开春,潼关五十里外的潼江化冻,渔民们早就张开网打鱼了。崔勉结束了府衙的事务,就直奔那里。   打鱼的人不少,但能打到极品潼江银鱼的可不多。崔勉是打听了很多人,才知道哪户渔民最擅长捕这种鱼。可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鱼早有人订了。   潼江银鱼素有鱼中灵芝之称,因为这种鱼生长在阳光充足的水域,每年春天才来潼江产卵,所以,想要捕到这种鱼除了运气外,就是经验。   崔勉知道早有人定下银鱼,失望之余,难免还有点侥幸心理。她没有马上走,而是想等定鱼的人来了,和她商量一下,请她让出几条鱼。没想到订了银鱼的那人也是个爱夫如命的女人,开始的时候,还不肯让出几条,是崔勉舍了脸求了,才让那女人咬了牙,让了三条出来。   临走时,女人还拍着崔勉的肩膀说,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么爱夫如命的同道中人。说的崔勉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想到府里的白鹤,她心中忽然又充满了温暖。知道家里有个人等着自己回去,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家呀,她又有了一个家了。幸福感忽然就涨满了胸臆,她提着三条银鱼轻快的踏上了回府的路,就连崔文之让她上马车的话,她都当成了蚊子叫。   把鱼送到厨房之后,崔勉就去了饭厅,本以为会在那里看到白鹤,却发现只有花九在那里坐着若有所思。   崔勉和花九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去找白鹤。刚转身,花九就出声喊住了她。   “崔大人,请留步。”   崔勉转身,花九已经站了起来。   崔勉又走回来,站在桌子这方,笑着说:“花公子不必叫我大人,叫我崔勉就好了。”   花九也笑了,大方的说:“好,崔勉。那你也别叫我花公子了,要么叫我花九,要么和白鹤一样,叫我一声九哥吧。”   崔勉点头,说:“既然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见外了,九哥,你是有什么事要说?”   花九叹了口气,说:“我都听绿儿说了,白鹤,不,是刘实,你应该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崔勉点头,等着他接下去说。   “这些年,他受的苦不少。除了在王家受的苦,就是跟着王之雯……不说这个,今天我们到后园去看鹤,他的话让我觉得很奇怪。他问我信不信命,我以为他能挣扎着活到现在,应该早就不信那个东西了。他却告诉我,他信。从他的表情上看,我知道他心里有坎儿,也是吧,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被自己最亲的人卖了。崔大人,不,妹子,我信你是个好人。刘实他太苦了,你一定要对他好,行吗?”   花九之所以等在这里,为的也就是等崔勉,他知道刘实心里其实是放不开被妻子卖了的这个疙瘩,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揪着不放,又能怎样,只不过是苦了自己罢了。   崔勉听着花九把话说完,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揪住了。她只以为把刘实从回春阁里救出来,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不让他再受伤害就是最好的。她没想过,他是不是要报仇,她为他做的那些,她不想告诉他,可现在,她有点犹豫,她是不是不该瞒着他。   “谢谢你,九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厨房里,我已经让人做了银鱼,这是潼关最好的鱼,也最是滋补人,一会儿就做好了,你就先吃着。我去看看他。”崔勉心中怎么想的,并没跟花九说,只是嘱咐让他先吃,就出去了。   花九慢慢坐回凳子上,脸上有一点欣慰。他能为刘实做的也就只能是这些了,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 ☆、开悟·谈心 ?  崔勉走进白鹤临时住的小院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这里原本是她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的院子,显得很冷清。现在,有了一个他,她忽然就觉得有了生气。   屋里的灯映照在窗纸上,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走到门边,刚要抬手敲门,却听见屋内洗澡时撩水的声音。她忽然顿住举起的手,叹了口气,看起来来的不是时候,她转身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   今晚,有月亮,倒是没有半点风丝。半空中的月亮只是一个模糊的半圆。有云朵飘过,偶尔遮住的月亮,就像是羞涩的姑娘,躲在纱巾后,那种半遮半掩或许才最是迷人。   吱嘎--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崔勉从月色里回神,不知什么时候门内的水声已经停了。她转头之间只看到白色的中衣布料,再往上看,是头发还湿漉漉的白鹤,他的头发因为洗了的关系,还散着。   月光照在他身上,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白鹤看到崔勉的时候,也是一愣,他本是想招呼绿儿帮自己找一套换洗的中衣,也不知道绿儿跑哪儿去了,却看到了她。   “洗完澡了?”崔勉从台阶上站起来,直接走到门口,她背对着月光,让白鹤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为何,但从她轻快的语气能听出她的心情不错。   “嗯!”白鹤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眼皮。   两个人相对无语,白鹤依旧是刚才开门时,扶着门板的姿势,崔勉则是稍微往前挪了挪。   “那个,我可以进去坐坐吗?”崔勉指了指屋里,问。   白鹤抬眼看向崔勉,此刻月亮已经移到了另一边,正好能看到崔勉的样子。   她,眉眼间带着笑意,那种暖暖的笑,让人心跳不由得快了几下,白鹤的心也的确多跳了几下。   这院子本来就是崔勉住的,更别说这房间本来也是崔勉的。他实在没有理由不让她进来,可是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的好吗?   白鹤心里百转千回,想了很多,最后,还是让开了门的一边。   崔勉脸上依旧带着春风般的笑容,他们真正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彼此真正了解的也不多。应该说他对她其实了解的并不多,而她对他知道的却不少。   屋里点着油灯,隔间里的木桶还冒着热气。   “我帮你擦擦头发吧。”崔勉进了屋,自顾自的去了隔间取了大布巾,回来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没有逾矩,不过,从她那闪闪发亮的眼神中,倒是能看出她的跃跃欲试。   不知怎的,看到她这个样子,白鹤忽然有点想笑,却又不得不忍住。最后,白鹤只是点了点头。他对此时的她,有点无语,他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应该不会做这些事,可应该也不过是应该,并不代表她就是那样。   他点了头,崔勉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推着白鹤坐在椅子上,用大布巾捧起他的一绺头发认真的擦起来。   他的头发很好,黑黑亮亮的,她仔细的将一绺头发反复用布巾擦了又擦,直到认为擦干了,才开始擦下一绺头发。   如此反复,她不觉得厌烦,他也就任由她慢慢擦着。   房间里流动着一股名为温暖的气息,白鹤挺直着身子,他并不习惯让别人为自己擦头发,过去从未有人这么用心的对待过他,此时,被如此珍惜的感觉,他很陌生,却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白鹤,你想报仇吗?”就是那么毫无预兆的,崔勉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本就挺直着身子,听到这么一句,他的身子越发僵硬。   “我不过一个栖身青楼的人,哪里有什么仇可报。”白鹤淡淡回答,让人感觉他好像真的是没什么仇似的。   当初他是抱定要利用她为自己报仇的想法,才会跟着来崔府。可他在看到后院里那些鹤和鹿之后,突然改变了想法,她是那么好,他不希望她跟着自己一样变得污秽不堪。更加不希望他在她心里会变成挑弄心计的男人,他有点后悔答应她进崔府。却又舍不得真的就此离开,矛盾着,就到了晚上。   到现在,她主动提起报仇,他却又有点害怕她说出那几个字。所以,他只能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说完,身后半天没了声音,只听到细微的擦拭头发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大约是头发擦完了,崔勉把大布巾放在桌子旁。   白鹤以为她打算走了吧,却不想自己的身子被她硬是扳了过来。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对吗?”她两只手按在桌面上,他就坐在桌旁,这么一来,正好把他圈在了桌子和她怀抱之间,他的身子微微后仰,正好看到她的脸。   她温热的气息就那么吹在了他的脸上,他不是没接触过女人,却因为她的接近而有些局促不安。   “我,白鹤怎么敢不相信大人呢!”他转开脸,说。   崔勉看着故作镇定,却言不由衷的他,心里有点无奈。   她抬起手,将他的脸扳过来,他的眼中明明就有着无法掩饰的失落,还敢嘴硬。   “刘实,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你那么着迷。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对你好奇。好奇你为什么就能那么倔,不给别人一点时间,一点机会。后来,好奇就变成了关注,这一关注,就成了永远也脱不开的眷恋。”崔勉的声音里有那么一点恼,那点恼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她自己。   “我不是……”他想辩驳,却被她一个手指按住了嘴唇。   她的手指热热的硬硬的,按在他的唇上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那是手骨和唇之间的碰撞。   “别说你不是刘实,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乱认人吗?”她笑着问他,其实这问题,但凡是知道一点崔勉的人就该明白。白鹤,也是昔日的刘实,他什么都懂,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懂罢了。   如今,她摊开来跟他说,他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他不敢看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与她重逢,他就不敢一直和她对视,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别的什么。   “我说过无论你是白鹤也好,还是刘实也好。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没有说笑话,更不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就吹牛。你觉得我是摄政王,应该什么都有,对吗?不是的,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摄政王这个头衔,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辅佐女帝。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女帝能更稳的掌握这个江山。头衔所能带给我的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并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能陪我一起看大漠日出日落,能陪我过普通百姓生活的人。你到底有什么仇,我查过,也清楚。那些亏待你的人,我有能力,也能够为你报仇,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就已经开始为你报仇了。我想等那些亏待了你的人得到该得到的报应,你,应该就能放下了吧。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那么,你会不会怪我为了得到你,擅自就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呢?”   崔勉把手指从他唇上拿开,继续将他圈在自己的怀抱里,即便没有真的抱他,能这样,她也很满足。她轻声述说着自己为他做的事,她不知道他究竟都在想什么,但她从不曾怪他想要利用她来报仇。   他其实也没错吧,要是换成她,被最亲的人背叛,只怕她不仅想要报仇,她还会想如何整的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只不过,她觉得有些事她懒得去计较。她自己不计较,不代表对他的事就可以置之不理。   白鹤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什么都知道了,更让他吃惊的是她居然要为他报仇。   “不!”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重复:“不!我不需要,不要!”   他不值得她为他这么做,那会脏了她的手。他后悔了,行不行,他不要她为自己报仇了,行不行。   “为什么不呢?你跟我回来,有一些应该也是因为想要我帮你报仇,对吗?”她不傻,怎么会猜不透他当初改变主意的原因。只不过是她愿意纵容他,让她有机会能将他留在身边罢了。   难道她的这点小心思,他都不愿意成全。   “不,我……”白鹤眼中全是泪水,他的那些委屈,那些痛因为她的话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这么多年,他求的不过是一个疼惜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可是,到头来,他得到的却是一场空,甚至比一场空还要糟糕。   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他无意中又重新遇到了她,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她要的,也许他给不了,他该怎么办?   情感的溃堤,让白鹤话都没讲完,就哭了起来。那是一种情绪的释放,没有缘由,没有预告。   崔勉因为他低低的哭泣,心中有个地方被深深的触动。   她站在那里,双手从桌面上抬起,将他环抱住,也许是心灵在那一刻有了交汇。他回抱住她的腰身,脸埋在她的怀里大声的哭着。   承认自己软弱并没有什么,只是在软弱的时候有没有一个胸膛愿意承受这种软弱。   那一晚,小院子里回荡的就是白鹤那脆弱的,甚至是有些悲戚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停了。只是他却还是不肯抬起头来,她也任由他软弱的将自己藏在她的胸怀里。   “我是不是很坏?”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因为哭的。他一向不肯在外人面前示弱,当初在王家时,哪怕最苦的时候,他都不曾哭,如今却因为她几句话,便哭的昏天暗地。真是有些丢人,丢人呐,他在心里暗暗想。   “坏?哈,你这就是坏了?我巴不得你一直坏到底,那我倒是有理由扣着你,不准你走了。”她拍了拍他的背,他的想法她能理解,只不过很多事要他自己想清楚了才好,否则,也许到最后他都不会快乐。   “我要利用你报仇,还不够坏,没有男人会像我这么坏的。还有当初是我不要你的,你……”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当初他嫁给王之雯,她拦在轿前,让他跟她走。是他自己拒绝了的,如今,他却又要利用她的那点疼爱,要报仇,他这不就是坏么。   他这是承认自己是谁了?崔勉摸了摸他的头发,差不多快干了。   “傻瓜!我从来没怪你,当初我做的也不对,要是我走之前把你接走,安顿下来。王家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把你给……唉!”她说到最后叹了口气,说来说去,其实他们都有错,也许是太相信自己,也许是太年轻。如今想想还是有很多做的不周全的地方。   他窝在她怀里,心中有个地方已经慢慢愈合。很多事要过很久,才会发现其实不是人不对,而是时间不对,如果他们能再早些遇到,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怀疑了。   “我今天买了几条银鱼,已经让厨房做了……哎呀!赶紧,快换身衣服,这么半天,鱼应该好了,说不上你那位花九哥都已经吃上了。”崔勉忽然想到自己带回来的那几条鱼,又想起她来之前,说让花九先吃。这么半天,说不准鱼都被吃光了。她赶紧扶起白鹤,催促道。   正沉浸在刚才美好气氛里的白鹤,被崔勉这么一催,什么旖旎绚丽的氛围都没了。   白鹤忍不住一笑,却原来这位昔日的摄政王,今天的参议大人这么没情调。不过,罢了,谁让他遇上了呢。   换了衣服,跟崔勉去饭厅的白鹤,到了饭厅,正好看到花九在吃第二条银鱼。   崔勉哪里肯让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鱼全进了别人肚子,拿筷子速度的将鱼挑进另一个盘子里,拉了白鹤坐下,将剩下两条鱼都放在他跟前。   惹的花九瞪圆了眼睛,白鹤看看俩人,不知怎的忽然就又笑了。这是今晚他第二次笑的这么自然,让崔勉和花九都看的有点呆。   发现他们表情的白鹤,有点尴尬,收了笑容,低头吃鱼去了。   而崔勉和花九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也自是吃自己的饭去了。   ? ☆、白鹤失踪 ?  有些仇恨不是不能忘,而是如果忘了,或许就没了生存下去的意义。而有些情感,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怕一旦接受了,会在日积月累的繁琐生活里被磨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似毫无变化的,其实也在慢慢改变。   这一日,正是春季的最后一个尾日。崔府后门,一辆平板车上,本是码放着满满一车酒坛子的地方缺了十几坛子酒,满满的大白菜也只剩下了几棵细瘦的看起来营养不良的。   这一早上,小贩算是收获颇丰,带来的酒和菜,大部分都被崔府收了。   穿皂色衣服的小商贩站在后门口,钱都已经收了,人却不肯立马离开。今天正好是一个季度的开始,和崔府的后厨说好了,每个季度开头,往府里送菜和酒。崔府最是爽快,当时就给结好了钱,从不拖欠。   “我说庞姐,听说你们大人往府里接了个伎子,还要娶来当主子,这事是真的吗?”小商贩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瘦长的脸,凑在后厨管事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平时也没什么消遣,能得知点这府里的八卦也是好的。   被叫庞姐的正是崔府掌管后厨的,在崔府干了十多年,一直留守在这里。直到崔勉到来才真正的有了当人后厨总管的感觉。   此刻,她心里明白,崔勉身为摄政王,却被派到这里当了个府衙参议,这官不大,也没多大实权,很明显就是被贬了。谁也说不准她到底还有没有翻身的一天,可作为人家家仆的,总是不好在主子背后说长道短的。   “老方,你也来咱崔府几次了,这里的规矩你还不懂?”庞总管眯了眯眼睛,脸面上沉了下来,语气也严厉了。   府里头进来个伎子这事的确是事实,主子怎么想的,她猜不着,不过,要是真想让那伎子当男主人,主子早就说了,不会只是养在府里头。所以,外面传这些,最好都能停止在外头就好。   “是是是,我当然懂。可咱也算熟人,我这不是好奇吗?你们家主子真回不去京城了?就要娶个千人骑万人操的男人?”那些个当官的,手握大权的,他们这些百姓是难得见上几次,但对他们的生活,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是好奇的很呢。   听老方说出这么粗俗的话,庞总管的脸色越发阴沉。   “老方,你说话规矩点。就算咱们是熟人,有些话该放在心里,就不要说出来,否则被主子知道了,你的菜就不用送了。”后厨的事主子是不过问,但万一哪个口风不紧的,把话传到主子耳朵里,会让主子以为是她把话传了出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了。   老方和庞总管也算是熟人了,看庞总管的意思好像真是生气了,便住了嘴。拿着钱,悻悻然转身推着车子走了。   庞总管叹了口气,抹了把脸,进了院子,把门关好,回身时正好看到白鹤和花九站在她身后。   庞总管脸色乍红乍白,虽说不是她在他们背后说坏话,到底那人跟她也算是熟人。   “两位公子要去哪儿吗?还是想要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后厨准备。”庞总管到底是总管,圆圆的脸上立刻换上恭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问话也很是客气。   刚才庞总管和那个小贩的对话,白鹤和花九听的一清二楚,倒不是他们刻意想偷听。实在是住在崔府这些日子,他们习惯了走崔府后门去街上,倒不是因为怕给崔勉丢脸,而是这后门到街上的路比较近。   今天本来也是想去街上买点线,白鹤看崔勉笛子上的坠饰旧了,想自己做个给换换,他就和花九约着一块上街。   刚走到后门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庞总管和个小贩在那儿说话。本是想要避开,却又想着说不得一会儿那小贩就走了,他们也就没回去,站在了那里。   许是平日那小贩叫卖惯了,她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其实音量还是不小。   正好就被白鹤和花九听了个全,白鹤的脸色惨白,就算他进了回春阁,他也并没有卖身。可如今被人说的如此不堪,还连带着让崔勉也跟着丢脸,他心中一阵一阵的难受。   花九到底曾经使唤过人,刚才就听那小贩嘴里不干不净,他心里就琢磨着这小贩要不是有人撑腰,敢在这说那么些话。再看庞总管看似恭敬,实则将他们当作外人的做法,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   “庞总管说哪里话,我们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劳动总管大驾。告诉崔勉,我和白鹤要去外面逛逛,中午饭就不回来吃了。”说着,花九拉了白鹤就往后门走,把个庞总管给晾在了一边。   庞总管虽说是后厨的总管,但到底还是沾了个总管的名头,她自己没有仗着身份欺负人,但还是被人敬着几分。   现在,花九摆了脸色给她看,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着两道离去的身影,她眼中凝聚成了一抹阴暗的光芒。   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门前将门关严,顺手把门用木棍插了起来。   看着横插在门插上的木棍,她的脸上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背着手,转身往回走了。   白鹤和花九出了崔府后门,花九就拉着白鹤往这里最繁华的街市里走。   如今两人都换了衣服,虽说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却也能看出衣服的手工精巧。不懂行市的人是看不出他们的衣服出自何处,皆以为只是普通人家的夫郎在街上闲逛。   白鹤一路走来,都是闷不吭声。花九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不过,知道归知道,他并不打算怎么劝。有些事,还是自己想清楚了,才是真的想通。他走到一处胭脂水粉摊子前,拿了盒润唇的膏子在手背上抹了下,感觉那膏子还是挺润滑,味道也不浓,向小贩讨价还价了几次,最后以四文钱成交。   花九揣好润唇的膏子后,又拉着白鹤往下一个摊位走。   白鹤却止住了脚步,有些意兴阑珊的说:“九哥,你去看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花九见白鹤的确不想走了,倒也没勉强,只是站在他面前,说:“老弟,你真在乎那人说的话?”   白鹤瞥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花九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那是在意了。   “傻弟弟,你在意这些干什么呢。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说去。再说就算他们说什么,也就是他们说。崔勉才是你该在意的人不是吗?我这些日子看来,崔勉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可别傻的学那些戏文里的傻子,放了这么好的人。知不知道?”花九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着白鹤。他经过了这么多事,已经看明白了许多东西。这人呐,不在于是穷是富,只要她对你好,你就该好好珍惜。   白鹤摇了摇头,回过脸来,脸上带了些微笑意,说:“九哥,你说的话,我都懂。就是,我走的有点累。你去那边慢慢看,我到那边的铺子里看看绣线,说好的要给崔勉笛子上换个坠子的。待会儿咱们还在这儿见。”   花九看看他,虽说有点不放心,却不想太为难他,嘱咐了他要小心点,两个人就分开行动了。   白鹤看看花九往下一个摊位走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收。花九的话是没错的,可到底那人的话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罢了,既然都已经做了,还怕别人说么。他叹了口气,绕过身边的摊位,直接朝门上挂着锦绣线坊的铺子里走去。   “是刘实公子吗?”他的一只脚刚迈进铺子,身后就听见有人这么喊。   白鹤还有些吃惊是谁会喊他这个名字,回头的一瞬间,眼前飞来一道白线。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往后栽倒。   府衙里,崔勉正和几位师爷商量今年夏天河口重新建河堤的事。她手上端着只茶杯,茶水已经喝完了,正准备叫人续杯。不知怎的手指一麻,茶杯落了地,啪的摔了个四分五裂。   崔勉愣愣的看着摔在地上的碎片,心不由得一抽。   “各位,今天议事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崔勉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白鹤,她已经没心情再继续和师爷们讨论下去,只得匆忙解散。   等她回到崔府时,问过管事的,都说没看到白鹤。她再找花九,花九还没回来。   本是吩咐了崔文之跟着白鹤,崔文之倒是先回来了。   崔勉看着跪在地上,衣衫被撕破,嘴角也见了血的崔文之,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你说有人故意绊住你,才把白鹤带走的?”崔勉觉得自己已经生气过了头,反而能够冷静的分析事情了。   “姑娘,听回春阁盯着王梅俏的人说,给咱们府里送菜的那个小贩曾经去过回春阁,好像也是送菜。之后,王梅俏让人找她过去了一趟。今早,那小贩来过,还在后门那儿和庞管事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两位公子的脸色都不太好,不过,后来他们去街上,看着倒没什么。到了东市市集上,两位公子就分开走了。我本想跟上白鹤公子,没想到不知打哪儿出来个老头儿,非说我偷了他的钱袋。随后,不知打哪儿来的人,就和我撕扯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聚了过来。等我出去了,才发现白鹤公子已经不见了。”   说这话时,崔文之有些垂头丧气,她从未遇到过今天这事,哪里想到一个不周全,人就给跟丢了。   “你没问过周围的人,是否见过带走白鹤的那些人有什么特征?”既然他们敢在闹市里劫人,应该不会穿的太过隐秘,否则与一般人有太大区别,更容易被人发现。   “听摆摊的小贩说,是有个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穿的是淡青色的儒士袍,那女人面相普通。白鹤公子在进绣线铺子前,她喊了白鹤公子一声,在白鹤公子转身的时候,那女人就奔了过去。接着,白鹤公子就往后倒,要不是那女人跑的快,说不得白鹤公子就摔在地上了。那女人对旁人的说法是白鹤公子是她家相公,白鹤公子被人拐到这里,她是不远万里找到这里的。旁人看到白鹤公子在那女人喊完了话后,才倒下,都以为是太过激动。所以,就没有怀疑,人就被她带走了。我在那家铺子门口发现了这个。”崔文之说着,递过来一个蝴蝶形中间镂空的玉佩。   崔勉接过来,反复看着这玉佩,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个模糊的影像。   放下玉佩,崔勉抬了抬手,说:“算了,这事不怪你,你先起来吧。”   崔文之依着崔勉的话,站了起来,也不知是牵动了哪里的伤,脸上的表情有了几分扭曲。   “你先回去歇着,给伤口上上药。”崔勉看她的样子,又吩咐道。   “可是,姑娘……”崔文之还想争辩。   崔勉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听命令。   崔文之只得抱拳,应允退了出去。   崔勉坐在椅子上,心里一阵清明,一阵模糊。   从崔文之的叙述里,不难得知绑架白鹤的人对她很熟悉,否则,便不会那么巧的知道崔文之在暗地里保护白鹤。   那么,会是谁呢?   府政吗?她收集的证据很多都证明府政和王之雯有所勾结,她们之间的利益往来交错纵横。   不知是府政糊涂,还是王之雯太不把律法放在眼里,居然在这几年里贩卖了不少平民少年。   府政从不少地方弄来人,没有留在边城,而是卖到了外国。王之雯正好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为其掩盖罪行。其中盈利最多的就是王之雯,府政老奸巨猾,虽说从账面上看不到什么,但私下里也得了不少好处。这些行为的背后,是圣上的有意放纵,还是一直的疏忽?   崔勉拿着那蝴蝶形的玉佩,心中竟前所未有的产生了怀疑。   一想到女帝,崔勉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回了房。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穿的布衣,无论怎样,她都要找回白鹤。她不会让人伤害他,更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 ☆、尾声(1)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沿着西市小巷路口出了西市,再转过一条街就是城门口。   赶车的是个白发女子,若是看她的面容大约三十多岁,但她一头白发又给人一种不确定的感觉。   她手中的鞭子不紧不慢的甩在马臀上,马也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杭悦,还没到?”马车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男声,声音有几分慵懒。   “公子,您吩咐的事误不了。”妇人咧嘴一笑,朝车厢里说了声。   马车里嘀咕了几句,便再没有声音。   妇人又甩了一下鞭子,这一下大约是使了几分力,马儿吃痛,加快了步伐。   马车的车速虽然增加了,但马车却依然很平稳。   不多会儿就出了城门,马车沿着城外的一条小路,疾驶而去。   城内,崔勉按照崔文之送过来的对府政查询的那些简报,将府政的老窝挨个查了,却没有一点白鹤的踪迹。   她的这次查探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府政也不知道。   都说狡兔三窟,府政何止三窟,可就算她的窝再多,崔勉还是查了出来。一一查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她走出府政作为幕后老板开的最后一家店铺,心中抑郁难平。   崔文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张图的崔勉。   “姑娘!”崔文之轻声唤道。   崔勉抬起眼看到是崔文之,将图递到崔文之眼前。   崔文之接过来,看到纸上的图案正是她捡到的那块玉佩的图案。   “这?”她大为惊讶。   崔勉冷冷一笑,道:“看来府政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通知那边,抓人!”   她们做了大半个月的事,总不能功亏一篑。   “姑娘,那白鹤公子……”崔文之心中一动,要是玉佩和府政有关,那么,绑人的就很可能是府政的人。要是现在她们抓人,白鹤公子的安危不是成了问题。   “你去带人抓人,我去找白鹤。要是府政的人敢伤白鹤一点,我会让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另外,去回春阁看看王梅俏,要是白鹤失踪和他有关,就告诉城外驻军统领,可以去回春阁领人了。”   崔勉说完,崔文之知道这次她家主人是真的动气了。   那王梅俏最好没有参与,否则,一旦落入城外驻军手里,那可真是要做到死了。   她点了头,片刻不敢耽误的就去办崔勉吩咐的事了。   崔勉看看天上的太阳,因为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没有上午那么热烈,但到底也是太阳,还是很刺眼。   她收回视线,心中满是阴郁。   她抚了下衣服上的尘土,记得在城外,府政的铺子还有间仓库,必须去那儿看看了。   潼关县城内,大的铺子有锦绣织坊,每年也有送往京城的织品。除了锦绣织坊,还有一家米行,可以说是潼关城内最大的米行,其他小的米店都会来这里进货。   而这家米行的幕后老板就是府政,米行的仓库设在城外五十里地的一个小岛上。   崔勉到的时候,仓库门前一片狼藉,仓库里面能听到一些打斗的声音。   听到打斗声,崔勉愣了下,随即快步跑进了仓库。   这个仓库并不算大,往日里也并不真的用来存放大米,这里其实就是个用来关那些被抓来的少年的地方。   仓库大门虚掩着,她推开大门后,仓库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看管仓库的打手和两个人正打斗在一处,崔勉看到那两人,眼光闪了下,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并不准备加入战圈。   她四处看了看,这里外面堆放着一些大米,在里面有一个小门,门上有两个门环。大约门里就是关着那些少年的暗室。   她试着按了按门,却是推不开。她又在墙上摸了摸,有一个凹槽,手指按下去,门居然开了。   崔勉看着打开的门,真不知道是府政太过于自信,还是真不把别人当回事,竟然就用这么简单的机关。   兴许是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和那两个人缠斗的打手有几个跑过来阻止崔勉进去。   崔勉本是已经踏进去一只脚,听到身后传来拳风,急忙侧过身,躲过了那一拳。   打手们见一击不中,又再次进攻。   崔勉叹了口气,抓起门边的一根横木,运气于掌,横木在她手里仿佛有生命般,所过之处竟是打倒一片人。   看阻拦自己的人都躺下了,崔勉扔下横木,转身就进了暗室。   外面的人打的再热闹也与她无关了,暗室里有些暗,不过,好在墙上还安着油灯,也能够看见这里面的一些东西的。   暗室内的布置倒真与监牢有几分相似,隔成了几个小间,外面用铁栅栏围着。   或许是因为崔勉进来时的动静大了些,里面原本还算安静,此刻已经有呼喊声。   崔勉仔细看过去,发现每个小隔间里都有五六个人。那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喊着:“救救我们!”   崔勉从第一间囚室一直往后面走,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最小的囚室时,才发现躺在床铺上,脸朝着栅栏这边的白鹤。   “白鹤!白鹤!”崔勉喊了两声,里面却毫无反应。   “他,他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你怎么喊都没用的。”隔壁的少年看崔勉一直喊白鹤,却不见回应,只好出声。   崔勉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囚室门上的锁被她捏了个粉碎。她这一下子把其他囚室的少年都吓了一跳,喊声也停了下来。   崔勉打开囚室的门,冲进去,发现白鹤眼睛是闭着的,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她松了口气,抱起白鹤就往外走。   走出囚室几步,她又退了回来,一手扶着白鹤,另一只手捏着另一个囚室的锁,又是粉碎。   几个囚室的锁,她都如法炮制,门都打开了。   里面的少年欢呼着冲了出来,到了暗室的大门时,崔勉推开门。   外面已经没有了打斗声,再看时,那些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鹤立人群的是刚才以少打多的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男的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模样很是抢眼。女的,看不出年龄,只有一头白发很是显眼。   那两人听到暗室的门响,转过身来,就看到崔勉抱着白鹤,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个少年。   “殿下,几年不见,您的身手还是那么好。”杭悦见崔勉从暗室里出来,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姐,你还真是的,为了个男人,连亲弟弟都不管。”男孩撇了撇嘴,嗔怪道。   崔勉看到两个人就有点头疼,他们怎么来了。   “殿下,是陛下让我们来接应的。那个王之雯从京里逃了,看逃跑路线应该是来这儿。”杭悦直接回答崔勉,倒省了崔勉问。   崔勉点了点头,心思全不在说话上。   她抱着白鹤往杭悦跟前走了几步,说:“杭悦,帮我看看他为什么始终不醒。”   杭悦是崔家最好的大夫,也幸好是她来。   杭悦把上白鹤的脉,探了一会儿,收回手,说:“殿下不必担心,他这是因为中了迷药,加上他体质弱,对迷药起了一些反应。再过几个时辰迷药药效过去了,就会醒。”   崔勉听到杭悦的话,才放了心。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孩,脸上神色严肃了不少,说:“姬少初,谁让你跟来的?”   姬少初是崔勉最小的弟弟,除了崔勉姓崔外,其他孩子都还是跟着母亲姓,所以姬少初还是姓姬,也是当今女帝最疼爱的弟弟。   别看这位小公子都二十出头了,却还是待字闺中,未许配人家,这都是姬鸾玉给惯的。   “哎呀!大姐,你看我都出师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实战过,好不容易有机会,还有杭悦跟着,我总是不会出事么。”姬小公子最怕的就是这位大姐了,所以刚才因为一时冲动说的话,现在都有点后悔了。   “杭悦,这些少年还要有劳你帮忙带出去,我带少初先走一步。”   崔勉没理姬少初,只是和杭悦说了声。   杭悦微笑点头,崔勉又给了少初一个眼神。姬少初哪敢违抗,乖乖的跟着走了。   *** ***   白鹤只觉得睡了好长好长的一个觉,再醒来时,他有点懵。   崔勉就坐在床边,手支着额头,眼睛闭着。此时,外面的日头已经升上了老高。   白鹤眨了下眼睛,从他这里看她,很清楚。   她的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嘴唇在睡着时轻轻抿着。有阳光照进来,一缕不太浓烈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脸就像是镶上了金边儿。她的美丽就好像是海市蜃楼,看起来那么真实,却让人不太敢确定她是近在眼前的。   他看着她,心中泛起涟漪。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渴望,刚才醒来看到她在,他的心竟是那么平静,仿佛有她的地方,他才是安全的。   他慢慢坐起身,悄悄的凑近她,缓缓的伸出手,却迟迟不敢将手落在她脸上。   “想摸就摸吧,怕什么。”她的声音忽然想起,让他一下子收回了手,脸上一下子红了。   “我……我,我不是……”白鹤下意识的想要辩解,却发现这辩解是那么无力,本来他伸出手就是想摸摸她的脸,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被人抓住了,他反而失了勇气。   崔勉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炯炯的看着他。   白鹤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着哪里,只得垂下了头。   崔勉看他这样,心中竟是暖暖的,嘴唇也勾出一抹笑意。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她坐到他身边,低声问。   白鹤因为她靠近自己,气息相闻,有些许的心跳加快,竟忘了要回答她。   “大夫说你身体没有大碍,迷药的药效过了,人醒了就好。就是身体需要调养,不能再思虑过度。”   “我没事!”白鹤不想她觉得自己是个病秧子,所以急忙回答,只是转头间与她的唇相碰。   她贴的太近,所以这一个意外在所难免。   这个意外让白鹤愣在了那里,崔勉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个意外,只是她的反应比他快的多。   她双手环住他,人也更往他面前贴近了几分。   “你失踪的这段时间,让我害怕,担心。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了字的音刚一落下,白鹤的嘴唇就被崔勉含住了。   白鹤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去想了。   ? ☆、尾声(2) ?  夏日里的暖风吹的人昏昏欲睡,已经恢复了原本姓名的刘实坐在廊下的躺椅上一阵阵的犯困。   府政等人已经被押往京城,只等着结案宣判了,而唯一在逃的就是王之雯。   在崔府的这段日子,刘实过的还是挺惬意的,除开报仇的事,崔勉对他很好,好的他都觉得不真实。   “姐夫!姐夫!姐夫!”一道清脆的男声由远及近,刚闭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的人,被这一声声喊吵的只能睁开眼睛。   一道旋风似的人影一闪就站在了刘实躺椅前,来的人正是崔勉的弟弟姬少初。这段日子,姬少初和刘实已经很熟悉了,他也知道自家大姐对刘实的情义,索性他就推波助澜的开始叫刘实姐夫。刘实最初还有些不好意思,拒绝过几次,架不住姬少初见他一次叫一次,慢慢的,倒也习惯了。   “姐夫!你看,我抓到什么了?”少初的声音中带着兴奋,一抬手,刘实才看清楚。   那应该是一只狐狸?圆溜溜的棕色眼睛,尖尖的嘴,长长的耳朵,火红的皮毛,四只小短腿,因为肚子朝着他,还能看到圆滚滚的没多少毛的肚子。它也就成人女子巴掌那么大,此刻被人提溜着晾着,立刻就蜷缩起身子,显得更小了。   “是狐狸吗?”刘实有点迟疑,他见过的狐狸都不是这个样子,比它大的多。   少初眼睛一亮,问了这么多人,还真就姐夫识货。   “那,姐夫,这个送给你,这小东西可难抓了,是沙狐,只在沙漠里有。”刚才还被姬少初提溜着转悠的小东西,转眼间就被轻轻扔进了刘实的怀里。   “啊?”刘实还没反应过来,夏天么,他的衣着要薄了许多,小东西一路滚到了他怀里,在他胸口的地方停住,就那么乖乖的蜷在他怀里了。   他低头看看,小东西很乖,怎么就很难抓呢?   “姐夫,这小东西的血可是宝贝,每天让大姐放出来点给你喝,保证你身强体壮,年底就能怀上娃。”姬少初在江湖上行走的多了,也不拘小节惯了,倒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就算刘实曾在青楼呆过,到底骨子里还是良家子弟,被姬少初这么一说,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其实,他和崔勉,还没那什么过,被姬少初一说,好像他们已经做了什么似的。   被姬少初误会,也不过是崔勉在他房里呆了几次,虽说是亲过,抱过,但都没做到最后。   他心里其实也想过,如果她要,他不会拒绝,毕竟他对她也有情,只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她总是停住,他也不可能不知羞的非要。   刘实低着头拨弄着小沙狐的耳朵,小家伙就像是宠物似的任由他摆弄。   “姐夫,这小沙狐还没成年,我捡到它的时候,它附近就没有成年的沙狐跟着。估计它的爹娘都死了,它现在可是孤儿了。一般沙狐的寿命都很长,而且沙狐很护崽,没成年的沙狐都不会离爹娘太远的,要不是我救了它,早饿死了。所以,你放它点血,它也死不了,它也不会怪你。”姬少初像是知道刘实的顾忌,一一为他说明。   刘实看着怀里的火红小狐狸,心思已经飘远了。   姬少初见刘实发呆,索性坐到他旁边,反正躺椅够大,两个人坐还有剩。   这几个月,崔府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佣人增加了几个,还有护院,原本崔府并没有,现在却多了巡逻的护院。   崔勉不说,知道内情的人也明白,王之雯还没抓到,她很可能会到崔府报仇。   “姐夫,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姬少初是个呆不住的人,闲着他会发疯。   看刘实呆在府里这么安静,他还真就有点看不惯。   谁说男人都要乖乖呆在家里的,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不去看看,岂不是很亏得慌。   刘实回过神,听姬少初说要出去,心中也是一动。这几个月里,外面发生了些事,府里也是,花九也出了府。   花九本也不是什么能闲的住的人,在崔府里整天没什么事做,他反而不习惯。跟刘实说了,要出府,隔天,崔勉就给了他一些钱,还帮他找好了店面,告诉他可以留在潼关,也可以去投亲。花九已经没有亲人了,呆在哪里都是家,没和崔勉客气,接了店面,靠以前学的手艺,开了间豆腐铺。   听说花九的豆腐铺生意还不错,每隔一段时间,花九就会给崔府送些豆腐来,还听说好像有人在追求他。   这么一想,刘实心也活络了,但一想起崔勉的嘱咐,他又有些犹豫。   “你大姐让我最好不要出府。”刘实垂下眼皮,对姬少初说。   姬少初听完刘实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说:“哎呀,大姐就是小题大做,那个王之雯算什么呀,我就不相信她敢来这儿。”   姬少初挥了挥手,倒好像挥开的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大姐夫,你信我不,要是信我,就跟我走,整天闷在府里,好人都给闷坏了,再说,我有功夫,对付坏人绰绰有余。”姬少初拍着胸脯说道。   刘实看着姬少初如此自信的模样,心中竟然定了下来,总是躲在崔府也不是个事。   ﹡﹡﹡﹡﹡﹡   热闹的街市上,两个相伴而行的年轻男子难免引人侧目。   只不过当事人却不当回事,姬少初看看旁边胭脂摊子有些好奇,他本人是从来不化妆,不抹这些东西的,不说天生丽质,只不过是因为懒得将心思花在这上面。   “姐夫,你看你抹点这个,好看。”姬少初拿了摊子上的一个唇红,点了点抹在刘实唇上,本就艳丽的红唇,因为这点艳色,更加亮丽。   “老板,这个多少钱?”姬少初转身笑眯眯的问小摊老板。   小摊老板看两人穿着虽普通,但气质谈吐都不俗,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说:“四文钱。”   姬少初掏出小荷包,点出四文铜钱递了过去,拿了唇红盒子塞进刘实手里,又朝下一个摊子去了。   刘实拿着唇红盒子,是收起来也不是,拿在手里也不是。   他除了在回春阁不得不化妆外,出了那里,他是再不愿意化妆的,哪怕只是涂唇红,也是能免则免。   他看着手里样式简单的纸盒,摇了摇头,叹口气,再抬头时,发现姬少初竟然不见了。   他走过小摊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不算拥挤的街道上,除了来回行走的路人,竟是再找不到姬少初。   他攥紧手里的盒子,有些发慌,他相信姬少初不是故意将他留在热闹的街市上,可是姬少初到底去了哪里?   “这位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都好几天没吃饭了。”正在刘实心发慌的时候,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小乞儿。   破烂的衣衫,露出脚趾头的鞋子,满脸污垢的脸。   刘实看着这样两个孩子,心中一时不忍,他身上也带了个荷包,不大,里面装了一锭银子和几文铜钱。   他开始只拿出几文铜钱,但抬头看见两个孩子那乞求的眼神时,心中还是不忍,又把银子拿出来,放在小乞儿伸出的手心上。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乞儿见刘实给了他们一锭银子,急忙弯腰大声道谢。   刘实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别谢了,快买点吃的东西去吧。”   他说完,便要转身继续去找姬少初。   只是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原本卑微的乞儿,在刘实转身之间,扣住了他的胳膊。   看似瘦小的两个孩子,却将刘实扣在两人的包围圈中。   “公子这么大的善心,就当是可怜我们,跟我们走一趟吧。”刘实刚要喊,人已经被封了穴,小乞儿在他耳边低声说完,一人拉住他一只胳膊,大步离去。   等姬少初出来的时候,只发现了刘实的荷包,却不见了人。   姬少初又询问了几个小摊的老板,那几个人都说刘实跟两个小乞儿走了。   问完这些,姬少初脸色煞白,他知道弄丢了人,回去大姐是饶不了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   午间,阳光正是炽热的时候。   府政等人被抓,一时间,潼关这里的政务全都落在了崔勉身上。   想要像往常一样轻松回家陪刘实吃饭,倒成了奢望。不过,总也抵不住想念,崔勉抽空还是回来了。   回到家里时,姬少初也正匆匆从外面进来,他看到崔勉,便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怎么了,咱们家混世小魔王今天怎么这么消停了?”崔勉笑着看姬少初,平时她这个弟弟可是最活泼了,今天怎么这么蔫呢,真是难得呀。   “大姐,对不起!”姬少初咬着唇,出口的话声音很低。   崔勉还没来得及去找刘实,就在回廊里遇见的姬少初。现在听他道歉,先是一笑,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急忙问:“你带他出去了?”   她还记得姬少初那个提议,当时被她否决了,现在,他跟她说对不起,难道是?   “大姐,我,我明明是让人跟着他的,可是,可是我从银铺里出来就,就没见到他。”姬少初从来不哭,但今天他知道自己闯了祸,且这祸也许还不小,他眼睛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崔勉咬着牙,看着她这个弟弟,她心中腾的升起了火气。   “怎么回事,说清楚!”她的声音冷厉了起来,这更让姬少初害怕。   “我,我们去街,街上,我,大姐,你不是说王之雯来了潼关,却迟迟不露面,要是不早点抓住她,会很难定府政她们的罪吗?所,所以我想……”是的,他今天撺掇刘实出去,并非真的为了玩,大姐这段日子为了找到王之雯也费了不少劲儿,他就想着姐夫跟那个人有关系,说不得就能引蛇出洞。   “你!”崔勉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掌把姬少初的脸打得红肿了起来。   崔勉虽说不似女帝那么惯着姬少初,但到底是自己亲弟弟,也是疼着,宠着的,从来没有打过他,这一次,他做的太过,万一刘实出了事,他还要不要她这个姐姐活了?   “你留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对了,文之回来了吗?”崔勉命令完姬少初,又转身问道。   姬少初被打了一巴掌,心中虽委屈,却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心中有点难受,却也知道轻重缓急。   “还没回来!”于是,他答道。   崔勉转身要走,却又停下。   “少初,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只是,我不能失去刘实。”她刚才是气急了,只是等打完了之后,她又后悔了。   “大姐,是我不对!”姬少初听到崔勉的道歉,心中那一点怨也散了,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该利用姐夫,大姐,你一定要找到姐夫。”   崔勉点了头,立刻出去了。   崔勉出了崔府不久,崔文之就来了。   “刘实在哪儿?”崔文之是一直暗中保护刘实的,之所以没有在小乞儿将刘实带走时出现,为的也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一点上,她倒是和姬少初的想法有些相同。   在崔勉知道崔文之还没回来的那刻,心稍稍放下了点。   “姑娘预料的不错,王之雯果然狗急跳墙,不过,她身边还跟着几个人,看样子还有两下子。”崔文之说道:“刘实公子是被王之雯的人带走的,我跟着去了,是在城外的一个破庙里。王之雯如今的样子很落魄,如果不是一直有她的消息,大概谁都认不出她来了。”   崔勉的脸一直是沉着的,此刻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通知杭悦保证刘实的安全,你去通知师爷,让各城门口加强戒备,不能放走王之雯。”崔勉思索了一会儿,吩咐道。   “是!”崔文之领命走了。   崔勉站在大树下,往远处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城外,五里破庙。   刘实坐在墙角看着对面坐在佛龛下垫子上的女人,这女人就是曾经和他一起度过艰难岁月的那个人,也是在她出人头地后,将他卖掉的女人。   好的,坏的,都是她,他曾经有恨,有怨,可是当再看到她,看到她如此落魄,如此的……他的心中曾经有的却都变成了怜悯。   女人被他看的有点心浮气躁,大吼道:“你看什么?哈!我知道,你现在可得意了,我成了这个样子,你高兴了?”   女人,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女人了,坐在佛龛下的那个人,脸上的皮肉坑坑巴巴,几乎没一处是完好的,唯一完整的大概就是眼睛,若是晚上看到,说不定会被人当成是鬼。   这个女人,就是王之雯,她原本在京城也算的上风生水起。得了功名以后,她又迎娶了朱瑜,只是婚后的生活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好。   朱瑜,一个官家公子,成婚当晚,就不肯让她碰。成婚几年,他们可以说是真正的相敬如冰,若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在成婚的第二年,朱瑜居然有了身孕。   她这是被人戴了绿帽子,她本是想问出孽种的娘是谁,却发现越是追查,越让她自己难以自处。   谁能相信,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给自己的臣子戴了绿帽子。   之后,朱瑜产子,孩子被接进了皇宫,就连孩子的爹,也被接进了宫。她王之雯就成了个被人笑话的笑柄,女帝,哼,她倒是大方,送了几个貌美的少年。后来,方玦给了她一条生财的路,没想到没了朱瑜,她还有大好的钱途。   要不是,她恨恨的盯着刘实,没想到这个男人在这么个鬼地方还能找到崔勉。崔勉,一想到这个女人,她牙根恨的痒痒。   “你,去把他给我扒了,我倒要看看被我骑过的男人,再去给别人骑,有什么不同。”王之雯想到这里,招来身边的保镖吩咐道。   幸好她还留了个心眼儿,要不然,她不但命丧在方玦手里,说不得连那一点钱都没了。   她逃出来,雇了这几个江湖人当保镖,哼,她就要让崔勉知道,什么是后悔。   那保镖听命,走到刘实跟前,蹲下身。   刘实听到王之雯的话,心中一颤,他不怕被欺,不怕死,只是如今心里有了牵挂,再难那么洒脱。   他拼命往后缩,却不过是一个男子。   保镖按住他,几下子就把他的外衫给撕开了,接着是内衫,外裤……   刘实被人按着,挣扎已经于事无补,绝望漫过了他的心,他停止了挣扎,眼睛几乎放空,罢了,他就知道他不会得到幸福,死了,倒也干净。   “哧--”长长的一声嗤笑,让保镖撕扯内裤的动作停了下。   王之雯也因为这声音吃惊,她抬头四处看着,却没任何发现。   “往哪儿看呢!”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说道。   王之雯循着声音往上,顺着她的视线从房梁上跳下个白发女人。   杭悦这一下子着实吓到了王之雯,但惊吓过后,她才镇定下来。大风大浪她也见过了,这个白头发的女人她才不怕。   “想来救人的?呵,也不看看我身边的是什么人。”站在王之雯身后的五个女人,身高马大,气息也绵长,看起来就是高手。   杭悦打量了一遍,唇角微微勾起个弧度,朝王之雯身后勾了勾手指。   那五个人本来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名气的,而杭悦她们从未在江湖上见过,所以她此时做出的挑衅动作,还是让她们动了气。   没等王之雯下命令,五个人就从她身后窜了出去。   五打一,按说是不公平的,但此时此地,谁还能管那些呢。   去脱刘实衣服的保镖见同伴有架打,也手痒,扔开刘实,加入了战团。   王之雯的腿因为从悬崖上摔下去过,所以此时根本动不了。   她只能看着两方人马大打出手,而刘实将撕破的衣服披在身上摊在一旁,身子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六个保镖都被杭悦打的躺在地上哼哼,谁也站不起来了。   杭悦看看手下败将们,摇了摇头,说:“我还以为多厉害的打手,真是……”剩下的话没说,现在的情形却也不必说了。   王之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打倒,她心中产生了这么久以来最大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个白发女人是谁,但她能肯定,她一定是崔勉的人。那么,她将怎么对付自己?   杭悦连看都不没看她,转身往刘实那儿走。   大约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的原因,刘实在杭悦靠近时,下意识的往后躲。   杭悦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她耳朵动了下,忽然笑了,对庙门口说:“大小姐,还是你来吧。”   门口,崔勉已经走了进来,她瞥了眼王之雯,那一眼带着很深的怨念。   王之雯一哆嗦,差点从垫子上摔下去。   “府衙的人一会儿就来,我们先走了。”崔勉收回视线,走到刘实跟前,刘实还是下意识的躲避。   崔勉却不肯让他躲,她伸手抱起他,他的身子僵硬,凌乱的衣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崔勉心一痛,她俯过来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是我,别怕!”她轻声在他耳边说。   刘实茫然的视线看向她,发现是她后,他的身子又往她怀里贴了贴,他的脸埋进她的衣服里。   她听不到他的哭声,却能感觉到他一定是哭了。   她安抚着他,临出庙门前,吩咐杭悦:“不必客气,只要留一口气就好。”   杭悦先是一愣,接着心领神会,说了句:“明白!”人已经朝王之雯那儿去了。   崔勉抱着刘实一路走回崔府,刘实就那么缩在她怀里,就好像是个受了伤的孩子。   回到卧房里,已经认识了刘实的小沙狐窜了过来,一下子就跳上了他的肚子。   崔勉拎起小家伙,看了眼,就把它丢给了跟进来的姬少初怀里。   “大姐,我帮姐夫洗个澡吧。”姬少初知道自己做错了,极力想要弥补。   崔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一边是心疼的心上人,一边是亲弟弟,她怪不了他。   “你去吩咐人准备水吧,这里不用你。”她摇头,只是吩咐姬少初让人准备水。   姬少初抱着小狐狸,人站在那儿,却不想走,他看着一直缩在被子里的刘实,心中的自责更加重了。   “去吧,我们没有怪你。”崔勉回头,看姬少初还在那里,只得温声说。   姬少初看了眼大姐,只好点头出去了。   崔勉看着一回来,就缩在被子里还在簌簌发抖的刘实,心中那种憋闷之感又升起。   她坐在他身边,将他连人带被抱在怀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说好了保护你,却还是……我让杭悦把欺负你的人杀了,好不好?”她像是哄孩子似的,在他耳边说。   他身子一僵,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这一生受尽了别人的刁难,欺辱,本以为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差点被人给强/暴。   他是羞,是愤,但却不想因为自己而要了别人的命。   “不……”他终于哭出了声,人也再没力气挺着,泄了那个力气,他人也软了下来。   崔勉抱着他,心中难免也松了口气。   她抱着他,脸探了过去,唇就那么贴在了他哽咽着的唇上。   被子底下,他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她伸进手去,细细搓摸着他的身子。   刘实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热,与被人羞辱时不同。   他的被子滑了下来,她的人覆上了他。   门外,姬少初正吩咐人把水抬进去,他抱着小狐狸也准备进屋,刚踩进门,就听见卧房里传来一阵哭泣似的低吟。他虽然没成亲,但有些事他还是知道一些,他愣了下,赶紧转身,对要抬水进来的佣人吩咐道:“你们家姑爷先不洗澡了,把水抬回去!”   门外的佣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了下,没动,姬少初看几个人没眼力见儿的劲儿,又道:“还不快抬回去,坏了你家主人的好事,你们担待的起!”   几个人这么一听,立刻懂了,赶紧抬了水往回走,边走,心里边寻思着,这位小公子还真是个奇葩,明明没出阁,居然什么都懂。   不知睡了多久,刘实才从梦中醒来,醒来后,他觉得身子酸软无力,好像什么被释放开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动了下身子,腰就被抱住,他僵直了背脊,忽然想起,昨天,他和……他猛地就红了脸。   “呃……”他正想着该怎么面对她,忽然身下腹内一阵热潮涌起。   “嫁给我?”他的身子被扳正,身上一沉,崔勉已经坐在他腹上,他们再次契合在一起。   他只觉得身子发热,脑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俯过身子,含住他的耳垂,再问了遍:“嫁给我,呃?”   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她问了什么,只是“嗯”了声,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   崔勉看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带给他的欢愉,心中又是一阵温暖,她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刚才的求亲虽然有点卑鄙,但只要他答应了,她就不会让他反悔。   门外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 ☆、番外·终篇 ?  无论天空多么黑暗,当黎明来临的那一刻,一切黑暗都会散去。   玉凰街的拐角里箭一般蹦出个尖嘴的小狐狸,火红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光。小家伙身子立了起来,扒着墙角往外看。   “小尾巴!小尾巴!你快点出来,你要是不出来,小心晚饭不给你吃!”巷子外,穿月牙白长衫的小少年气嘟嘟的左右张望,还边扬声喊道。   小狐狸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动。   “小尾巴!你不出来,我走了,再也不理你!”小少年见自己的玩伴还是不肯出来,圆溜溜的眼睛里闪出一点眼泪,他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真的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了。   小狐狸见少年真的走了,扒在墙上的爪子放了下来,棕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崔瑾欢气嘟嘟的往来时的路上走,边走,还小心翼翼的往身后看,却发现预期该出来的小身影,根本没出现。这下子,他更生气了,白皙俊俏的小脸上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瑾欢,你娘还等着你呢,怎么跑出来就不知道回来?”打一家私塾里出来的男子,三十多岁,眉眼之间与崔瑾欢很是相像,而那股成熟的风韵却是小小的崔瑾欢难以相比的。   小少年看到爹爹出来,顾不得生气,一下子就奔进爹爹的怀抱。   刘实抱住儿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拍拍,问:“找到小尾巴了吗?”小尾巴是他的小舅子送的礼物,是一只小沙狐,已经过了十多年,小沙狐的体型虽说也长了点,却一直不大。跑丢了,还真是不好找。   他们一直没有给小沙狐取名字,倒是有了瑾欢之后,小沙狐一直跟着他,儿子就给小家伙取名字叫了小尾巴。   儿子一直不喜欢小沙狐总跟着,后来也许是习惯了吧,小家伙不在身边,他反而不习惯,要找。   这一次,两个小家伙闹的好像有点大,小沙狐跑走了,瑾欢去找,小沙狐却不肯跟着回来。   刘实蹲下来和儿子温声说:“瑾欢,你也十岁了,很多事应该都明白。小尾巴不止是你的宠物,它也是我们家的一员。最重要的是小尾巴还是爹爹的恩人,要不是有它,爹和娘不会有你,所以,你不能再动不动就打它,你要学会爱护它,懂吗?”   瑾欢原本因为小沙狐跑走了,怎么都不肯出来跟他走,心里委屈,现在爹爹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知怎的就觉得难受,想起以前小尾巴和自己在一起的事,自觉的是理亏的。   可他一向是被爹娘宠着的,又哪里肯轻易认错,所以,他抿着红红的小嘴唇,就是不肯低头。   刘实看着儿子如此模样,就知道这孩子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爷俩儿说什么悄悄话呢?等你们好半天也不回来,欢儿,怎么还撅着小嘴?谁欺负你了?”一道温柔带笑的女声响起,让瑾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娘!”瑾欢挣脱爹爹,奔向娘亲,以往只要爹爹说自己,娘一定向着自己。   崔勉一下就抱起了儿子,小人儿软软的,抱着一点都不沉,而且这孩子可是她的独生子,谁敢欺负。   “是小尾巴,它不好,不理我,跑了。”崔瑾欢率先说道,每一条都是反着来的,他先说,以免爹爹被爹爹抢了先,就不好玩了。   刘实站起来,和崔勉对看一眼,对方眼中满是无奈,这孩子来之不易,所以总是给他最多宠爱。   这一宠爱过头了,就要起了反作用,小家伙除了没干过犯法的事,其他调皮捣蛋的事没少干,干完了还要恶人先告状。   崔勉看看自家夫婿那无奈的样子,心中有数。   她抱着瑾欢转身往私塾走,边走边说:“是小尾巴欺负了我们瑾欢啊,那好办,我让人找到小尾巴以后,把它送到大漠里那片樟树林里。听你文之姨姨说那里边很多毒气,就是沙狐也难以在那里生存。到时候小尾巴不死都难,这样,我们瑾欢就报了仇了,就不生气,对不对?”   崔勉的话先还让瑾欢很高兴,但听到小尾巴会死,他的笑容都不见了,脸上满是惊恐。   “娘,娘,是欢儿错了,是欢儿先不要小尾巴的,也是欢儿先不理小尾巴的。欢儿就是希望希望小尾巴回来,娘不要送小尾巴去树林,欢儿不要小尾巴死。”   崔勉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满脸惊恐的儿子,表情严肃了起来,说:“欢儿,如果娘答应你不送走小尾巴,那以后你要好好爱护它,不能打它,更不能骂它,拿它当家人。你能不能做到?”   瑾欢被娘少有的严肃面孔吓到了,半天才讷讷地说:“嗯,欢儿以后会好好待小尾巴,不然,不然,欢儿就是小狗。”   崔勉看着与自己夫婿很是相似的稚嫩小脸上满是郑重,不由得笑了,说:“既然欢儿这么有诚意,小尾巴,还不出来?”   随着崔勉的喊声,私塾门里窜出一个小红影子,定睛一看,正是原来躲在墙角偷看的小沙狐。   小沙狐吱吱的叫了两声,就跑到崔勉跟前,两只前爪搭在了瑾欢的腿上。   崔勉将瑾欢放在地上,小沙狐开心的吱吱叫了两声。   蹲下来的崔勉摸摸沙狐的脑袋,对两个小家伙说:“以后你们可就是伙伴了,不许吵架,知不知道?”   小沙狐仿佛能听懂般,吱吱了两声,算是答应。   瑾欢答应了一声,就带着小沙狐往私塾里跑去。   崔勉站在那里,和刘实一起看着带着小沙狐进了私塾的儿子。   “这孩子真不知道像了谁,又倔,又淘,以后可怎么办?”刘实叹了口气,他小时候可不这样。   崔勉好笑的揽住他的腰,不由得逗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被稳公抱错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了,早就过了对说话敏感的时候,所以,很多玩笑话,她还是敢说的。   刘实瞥了她一眼,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说:“除非你允许了,否则,哪里就那么容易抱错。”   根本不容易抱错,生孩子的时候,她就在产房里,整个过程她都陪在旁边,除非稳公不想活了,还敢抱错她的孩子。   崔勉脸上的笑意依然,谁能想到多年后,那个老实的倔强的男子会变得这么泼辣,这么的活泼,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他,让她打从心底里爱着。   “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她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他们还在大街上,崔勉的举动让刘实脸彻底红了,他想挣扎,却因为被揽在她怀里而无法如愿。   “谁,谁要跟你再生,放,放开,有人会看到。”在崔勉即将亲到他唇上时,他不好意思的躲开,正好看到路过的一个女子看过来,他赶紧将脸埋在她怀里。   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崔勉看他这个动作,知道是害羞了,她唇角的笑意更浓,却没有再逗他。   他们的儿子其实很像他家夫君,善良,倔强,不肯认输,只是有时候那骨子里的顽皮劲儿还真让人头疼,她想,那顽皮劲儿应该是像了少初。毕竟侄子像舅,一想到那个在外游历的弟弟,她想,以后真要少让瑾欢看少初寄回来的话本,否则,以后说不定瑾欢会成第二个姬少初。   “爹娘亲亲,羞羞!”不知什么时候崔瑾欢跑出来,和小沙狐一起看着两个人,瑾欢还点着自己的脸,笑话他们。小沙狐也和瑾欢一样,眼珠儿转啊转,还不时发出吱吱啾啾的声音。   刘实好气又好笑,却也不能真的对儿子怎么样。   “私塾先生说过关了吗?”今天他们本来就是带着儿子来面试的,儿子渐渐大了,也该上学了,听说这个私塾先生教的好,他们就带着孩子来面试,哪想到会发生小沙狐跑了的事。   “当然过关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先生还说我的成绩最好,明天就可以来上学。”瑾欢昂起脖子,小小的人儿可得意了。   刘实放心了,也因为这位先生不拘性别的教学理念而略感安慰。   毕竟,在这个重女轻男的世道,一个男孩子想要上私塾,其实是挺不容易的。   “好了,今天的事就圆满结束。走吧,爹娘带你去吃顿好吃的。”崔勉笑着,揽过夫婿,一手牵着儿子,小沙狐也摇晃着尾巴跟在瑾欢身边。   也许很多年前,没人能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谁,但他们一定幻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样一个陪着自己到老的人。   人就像是浮云,在生活的天空里飘来荡去,只有找到了归属,浮云才会安定下来。   刘实的前生也许是不幸的,而遇到崔勉后,他的人生是圆满的。   “娘,我要吃好多油糖果子,好甜好甜的那种。”小少年清脆的声音说。   “那要看你爹让不让你吃。”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回答。   “不许吃很多,只能吃两个。”男人的声音带了命令。   “爹,吃三个,就吃三个,好不好?你看,小尾巴也喜欢吃。”小少年声音里带了些恳求。   紧接着是吱吱声,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响起:“好吧,你可以吃三个,小尾巴只能吃两个。”   “哦呀!胜利!”小少年的欢呼声响起。   阳光照在三个人的身上,把影子拉的好长,还有地上的小小影子,那是小沙狐的。   *这一场《浮云定》到此结束,客观请继续收看本叶其他文章。*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